议政殿中，皇帝与枢密院讨论边疆战事，身为枢密使的郭子仪、以及枢密副使的李光弼负责这次会议的主持。

        李光弼身为枢密副使，主要负责南唐和后燕残余势力的清剿。

        他指着中案的舆图，开口说道：“史思明被杀之后，燕国上下在其子史朝义的率领下，向大唐请降，但仍然有许多不肯投降的军队，南下逃往了福州、泉州和漳州一带。今年年初，仆固怀恩率部攻下了晋江，白孝德则率领攻下了漳浦，福州、泉州和漳州至此全境光复。”

        李光弼停顿片刻，继续说道：“然而，燕贼残部自知不敌唐军，席卷财物逃向了流求（台湾），又遁入了密林。上个月，水师提督杜环率渔阳军、望海军、南陈军，共计二百三十艘战舰跨海渡击，因为突遭风暴，不得不暂停出航，回兵泉州港。”

        周钧听到这里，将视线从阚册上移开，看向李光弼，沉声道：“传令杜环，待风暴停歇，休整军势，再攻流求。”

        李光弼称是。

        周钧：“流求之敌，倘若愿降，可迁入漳泉二地。”

        李光弼：“陛下，倘若不降呢？”

        周钧少见的一脸肃容，一字一句的说道：“焚山毁林，铲平村集，不留贼逆，只为净地！”

        李光弼一愣，随即躬身应下。

        郭子仪身为枢密使，负责的则是陇右，换言之就是与吐蕃人的战事。

        郭子仪说道：“当年，吐蕃大论桑赤若败退而走，郭昕身为河湟节度使，趁势攻下石堡城。这几年来，唐军与吐蕃军交锋，互有胜负，但总体来说，还是我军占据优势。”

        郭子仪指着舆图说道：“唐军如今已经将兵峰推进到了莫离驿，并且完全占领了赤岭一带。吐蕃军屯兵于大非川，与我军形成了对峙的状态。去年十月，还有今年三月，共计两次，郭昕都派兵进攻大非川，但都是无功而返。”

        周钧听到这里，打断问道：“这两次的战报朕都看了，其中在谈及退兵原因时，都有一句话，名为『蕃奴山蛮，忘死而战，使得唐军受阻』，这是何意？”

        郭子仪回道：“桑赤若当年中了离间之计，处死了许多麾下的贵族，使得吐蕃的不少贵人部族与其交恶。他这次回到吐蕃逻些城后，王帐贵族联合起来想要推翻他的大论之位，被他用血腥手段镇压了下去。”

        “桑赤若自知在国中失去贵族支持，便转而扶持那些新生阶层，比如蕃奴和山蛮，适度给予后者权力，并将其中的一些贤才，引荐入吐蕃王帐之中，成为官员，借此来压制旧贵族。”

        周钧：“桑赤若此举，虽然能够巩固大论之位，但却加剧了吐蕃内部的矛盾，难道他不知？”

        郭子仪：“桑赤若大抵是知晓的，但是眼下他别无选择。只有新贵族的势力越强，压制住旧贵族，桑赤若才能在夹缝中寻得生机。否则，桑赤若如果不这样做，当年的长生寺之败后，他是万万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周钧：“所以，桑赤若扶持的那些新贵族，为了在朝中挣得地位，纷纷出兵与唐军作战，这才使得我军停滞不前？”

        郭子仪：“吐蕃当年那只强盛的山隗军，就来自于河湟南部的积石山，比如玛沁、达日、班玛等地的部族，这次翻越山岭，北上与大非川的吐蕃军，共同夹击唐军，正是郭昕作战失利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

        周钧：“唐军失利，还有什么原因？”

        郭子仪叹道：“另一个原因是，吐蕃军恐怕已经掌握了火药的制法。”

        周钧一愣。

        郭子仪：“根据郭昕的战报，吐蕃军这几个月来，使用火药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根据我军的缴获来看，吐蕃军所使用的火药不像是陈年之物，更像是新近生产。”

        周钧：“吐蕃人从哪里得来的技法？”

        郭子仪转头看向李光弼。

        李光弼说道：“当年伪唐皇帝李豫被史思明强迫退位，根据他人所述，伪唐中有一部人不愿投靠史思明，便泛江南下，从黔中道进入剑南道，通过茶马古道，进入了吐蕃，同时也带去了伪唐的不少匠作技艺。”

        周钧怒道：“朕之前也听过这样的传闻，但从江南入吐蕃道路艰险，剑南节度府又在雅州、汉州一带设卡，之前为何没有查访？！”

        郭子仪和李光弼对视一眼，二人一起沉默。

        伪唐覆灭那会儿，剑南节度府与朝廷的关系若即若离，对于盘查过往一事，必定是不上心的。

        眼下皇帝恼怒，恐怕忘了此事，所以二人也不好当众指出。

        周钧过了一会儿，慢慢也意识到一件事，火药这个玩意儿，由于配方并不复杂，传播开来也是早晚的事，与其在这里发火，不如想想如何应对。

        于是，他向郭子仪问道：“吐蕃火药的材质如何？”

        郭子仪：“兵部用缴获的吐蕃火药做了实验，评判为劣等，杂质多不说，而且容易燃爆。兵器监怀疑，吐蕃虽然有了火药制造的技法，但是提纯和研磨的工艺还不过关，只能用来制造爆炸物，但无法用于枪炮。”

        周钧沉吟片刻，向郭子仪问道：“大唐与吐蕃接壤的关所，如今实行的禁令是怎样的？”

        郭子仪：“但凡与兵事器械相关的所有物品和人员，不得进出关所，违者就地处斩。”

        周钧摇头道：“不行，这远远不够。以枢密院的名义下令，但凡与吐蕃接壤的关所，从即日起，全部实行边市严查，所有货物和人员，无论是否与兵事相关，全部扣押下来，不准通关！”

        郭子仪称是。

        周钧：“朕没记错的话，剑南节度府的节度使是贾朝荣？”

        郭子仪：“是。”

        周钧：“当年南北相争，江南局势不明，剑南道左右摇摆……后来建康城破，蜀中等地虽然主动投靠，但为了稳住当地人心，故而朕在人事上并没有大举动。如今江南彻底平定，与吐蕃接壤的剑南道，也是时候更换一批官员了。”

        郭子仪看向周钧：“依陛下之意？”

        周钧：“时近八月中勾，令蜀中六州的主副长官入京述职。”

        停顿了片刻，周钧又说道：“还有，让郭昕也回长安一趟，吐蕃的战事越拖越是麻烦，总要想个法子来解决。”

        郭子仪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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