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作为屋顶的石瓦有些地方是有空隙的。躲在石瓦之后的吐蕃射手在黑暗中发现了携着江朔的金雕,他们虽然不知道江朔是怎么办到的,但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众吐蕃长弓手透过方孔往空中的金雕射出箭矢箭。
金雕目力极佳,虽是暗夜也看得一清二楚。它早已敛起翅膀,向下俯冲,避开了各方向射来的羽箭。
吐蕃射手中,最优秀的射手被称为“射雕手”,可见射雕之难,雕飞得极快还是其次,更主要的是雕往往翔于高空,射得再远的强弓硬弩也无法射到这么高的位置。
但此刻金雕携着江朔飞的极低,又带着一个人也无法全速飞行,全靠飞行技巧躲避飞矢。
吐蕃射手从未见过飞技如此高超的飞禽,只见它时而疾冲,时而滑翔,时而如箭直穿,时而如鞭盘旋,躲过了吐蕃人一轮又一轮的弓矢,当然也因为吐蕃人躲在石瓦下射箭,每个人的观察视野都非常有限,一旦错过就无法追着金雕连续射出箭矢,因此金雕得以躲避了数以百计的箭矢。
眼看金雕就要成了“草船借箭”,引得吐蕃弓手把箭矢都射完了,石堡城内忽然又响起了螺号声,方才还此起彼伏的弓弦声忽然断绝,江朔望着脚下,整个石堡城一片死寂,仿佛城中守军都突然消失了一般,但江朔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方的指挥官见无法伤到金雕,便索性止住手下,不再射箭了。
江朔知道这是在下无声的战书,让他下去一决高下,江朔发出一声长啸,让金雕向下降,金雕果然展开双翅开始滑翔着向石瓦上降落。
就在此时忽听“哗啦啦”的声响,有数名弓箭手从石瓦中探出头来,不由分说,引弓对着金雕便射。金雕忙扇动翅膀想往上升,却终究晚了,数枝羽箭贯穿了金雕的身子,金雕一声悲鸣,向下急坠。
金雕中箭之际双翅反卷,将江朔裹在其中,保护了江朔不被箭矢所伤,却也妨碍了江朔跃出,江朔随着金雕一起砸穿了石瓦,跌到下面。
金雕中箭之时,已经飞得很低了,江朔跌落时又有金雕双翅的保护,因此并没有受重伤,但他挣扎起身再看金雕时,却见金雕被数枝羽箭射穿了身体,鲜血不断从身上伤口和喙中涌出,眼见是不活了。
江朔搂住金雕的脖子,不禁悲从中来,怒吼道:“铁刃奚诺罗,我一直以为你还算是条汉子,没想到竟然使此阴毒的手段,以奸计杀害金兄,你若还是个大丈夫,就出来与我堂堂正正地一决雌雄!”
然而哪有人回答,江朔抬头看,他们坠落的地方正是石堡城中的一条街巷,由于石板覆顶,显得十分昏暗,只有被金雕撞塌的这一块才有天光透入。
石堡城的房舍全为防御而筑,并不以舒适为第一要务,街巷两侧的屋舍均为石头垒砌而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个小小的采光洞,这样奇特的构造让江朔不禁想起了岐山石炭山中那个压抑的黑牢,采光孔内大外小,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方孔,引入的天光就可以照亮整个石室。
石堡城内的这些小孔则显然是弓箭手的箭孔,有两种高度,分别对应立姿和跪姿射箭,吐蕃弓箭手可以躲在里面突施冷箭。小巷中有数十个这样的小孔,小巷无灯,而屋内有火烛,因此一个个小孔光亮,仿佛黑暗中无数的只独眼,直勾勾地望向江朔。
这些小方孔还不是最离奇的,这里每一处屋舍的户门都是只有半人高的小门,当然这样的军镇要塞不可能住着矮人侏儒,想来也是为了防备敌人破门而入,若要从这矮门进入,必须得低头弯腰,门内的守军以上击下,可以轻易斩杀入侵者。
忽见黑暗一只“独眼”一闭,紧接着听到破空之声,一枚羽箭向着江朔当面射来,江朔向下一蹲,避开飞矢,又见低处一只“独眼”一闭,有一名跪姿的射手向蹲低的江朔射出一箭。
江朔侧身一闪,那枚羽箭却钉入了他身后的金雕身上,金雕早已气绝身亡,箭头如中革囊,发出“空”的一声响。
江朔气往上撞,伸手抄起落在地上的铁矛,他已知道若有吐蕃射手从孔中射箭,必然会堵住射孔,他见到一个射孔一暗,立刻跃过去,一抬手将铁矛送入洞中,只听一声惨叫,八尺长的铁矛将墙后的吐蕃射手捅了个对穿。
江朔又听身后破空声响起,他头也不回,反手接住羽箭,随手向身边另一个射孔掷入,又声惨叫响起之际,江朔已将长矛从孔中抽出,恰在此时身后一个射孔一暗,江朔手中长矛立刻反手戳出。
此刻使用长矛无需任何招式,只需准狠二字,江朔此刻见不到人,虽然听到惨叫之声,但见不到人被戳中时的惨状,他的出手也变得凶狠起来了。
长矛刺入射孔之际,内里的羽箭也已射出,羽箭离弦的劲力虽猛,也无法与江朔的神力相抗衡,立刻被生生劈为两半,长矛没有任何停滞再次贯穿了藏在墙后面的吐蕃射手。
这时墙后传来了吐蕃人的呼喊声,估计是说遇到了硬茬子,在商量什么对策。片刻平静之后,只听四周同时弦响,五六枝箭同时向江朔射来,还是方才射死金雕的套路。
江朔冷笑一声,手中铁矛舞成一道银弧,将羽箭尽数打落,同时又寻着一处射孔将长矛贯入,这次却觉手上一紧,墙内之人竟然握住了铁矛,想将铁矛夺去。
这时身后弓弦声又已响起,江朔血气上涌,双臂运起无穷伟力,侧身使劲一拽,将坚厚的石墙拉得塌了一大块,从里面扑跌出数名吐蕃武士。
原来方才是数名武士与江朔一人较力,这些人被拉出墙外正好迎面撞上对面射来的羽箭,立刻有数人中箭倒地,余者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江朔上前一人一掌,拍死当场。
江朔杀得兴起,不知不觉便下了死手,这时墙后的空间显露出来,原来是一个大兵营,石堡城的街巷之间皆是兵营,可以通过射孔向两侧街巷射出箭矢来杀伤入侵之敌。
众吐蕃武士见江朔冲了进来,立刻抛下弓箭,操起刀剑向江朔围拢过来,江朔并不懂枪术,将八尺长的长矛当宝剑一般使用,他内力深厚,提着长矛丝毫不觉沉重,抡开来刺、挑、劈、斩无不从心所欲,端是凌厉无比的剑招,比之三尺长的宝剑,八尺长的铁矛攻击范围更是扩大了一倍,寻常吐蕃武士哪里抵挡得住?
不一会儿一屋子的吐蕃武士或死或伤,皆倒在地上起不来了。江朔见两边都有沉重的铁门,这些内部的铁门倒都是正常高度的,此刻在石堡城内,完全无法分辨路径,看过的羊皮地图全然无用,江朔只依稀记得坠落之处在石堡城的西北角,而城内衙署在城之正中,料想现在吐蕃军的中军帅府也应该在此地,于是江朔大致辨明城中央的方位,对着那扇铁门一掌拍去,那铁门背面的铁门闩立刻被震断。
江朔推门而入,迎面立刻有箭矢射来,原来是对面屋子的吐蕃武士早已列阵相迎,他们分作两排,前排手持刀盾掩护,后排以弓箭射向江朔,江朔早有准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吐蕃藤盾,遮在身前,抵挡弓矢,同时疾步上前,挺矛刺出。
前排的刀盾武士和江朔一个回合都走不到,不是被江朔直接刺倒,就是被他用盾牌撞击推倒在地,江朔一旦突入阵中,弓箭手怕伤到自己人,便不敢再射箭了,不一会儿这群吐蕃武士便被江朔打得人仰马翻,江朔更不纠缠,径直向石堡城深处冲去。
江朔越往里冲,屋舍的结构就越是复杂,往往不止两扇门,而是少则三四扇,多则五六扇,越往深处走房屋越是窄小,也越是四通八达,屋舍和街巷都已经区分不开了。
这种迷宫式的布置有利于以少防多,即使唐军大军攻入,吐蕃军可以逐屋据守,千把人拖住几万人都不在话下,但遇到江朔这种顶级高手,却反而成了劣势,若真有数百武士一同杀上来,江朔功夫再高也难杀尽对手,但他现在每个房间内只遇到十数人甚至只有几个人,可就占尽了优势,锋芒无人能挡了。
江朔的劣势是时间,他进入石堡城已过了两刻,仍在四处乱转,没找到吐蕃主帅铁刃奚诺罗,吐蕃武士已知他神勇,也不在和他硬碰硬,见了他就立刻退却,江朔冲杀了这么久其实也没杀伤多少人,而再过两刻,唐军就要发起总攻了。
江朔心中焦急,嘴里不住地叫喊:“铁刃奚诺罗,你这个缩头乌龟,快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他也不管铁刃奚诺罗听不听得懂他的话,只管逐屋拍断门闩,冲进去索敌,但越来越少撞见吐蕃人,见到已被拍断门闩铁门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显然他陷入了石堡城中石室构成的迷魂阵,一直在城中打转,当然就撞不见吐蕃人了。
江朔现在已经可以完全肯定,吐蕃人对石堡城内的布局做了极大的修改,这些石室有点类似于当年在松漠黑松林中井宽仁所布的“悬魂阵”类似,这些石屋看似方正,其实都是大小头的楔形屋子互相嵌套在一起,让人产生一种在走直线的错觉,却其实在不断地打转。
江朔正在惶急之间,忽见一处铁门下的地上有一个浅浅的圆圈,他通过这个屋子,另一边石室中有四扇门,却只有一个门下有圆圈,江朔从这个门进入,这个房间内只有两扇门,没有圆圈,下一个房间内有三扇门,圆圈又出现在某一扇门下……
这是有人给他指示正确的路径?还是故布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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