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阳手被他死死攥住,想不听也没办法,苦笑道:“那……,我先扶你坐下,旁边好象有根小板凳……”
“别动!也别说话!等一会再说!”那人低低的声音道。
左少阳没办法,只好这样在黑暗中站着。耳边只有这老者沉重的呼吸和偶尔的呻吟,那声音本来是嘶哑低沉的,间或却又发出几声娇弱的喘息,左少阳听着有些毛骨悚然,心想这人莫非是个太监?太监又怎么会长胡子,而且声音变来变去的?
便在这时,门外小巷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踩着积雪嚓嚓响,很快便到了门外,从门缝里透进亮光来。好象外面的人打着防风的灯笼。
便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道:“他娘的,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是啊,偏巧那娘的这么大的雪,地上脚印啥的都看不见。”一个男人道。
另一个道:“莫非上房了?”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可能!他后腰吃了我一腿,大腿又挨了我一棍,伤得肯定不轻,只怕上不了房,一定沿着小巷跑了。追!”
“是!”其他几个答应了,脚步噪杂往前而去,门缝灯光晃动,随即也暗了下去。
左少阳听罢心头起疑,低声问旁边的老者道:“他们是找你的?”
“是,是我仇家。”
左少阳心中直叫苦,心想他奶奶的怎么就这么倒霉,碰到人家江湖仇杀。怎么办?心中十分后悔刚才也没问清楚就把人扶进来了,谁想到没来由卷进这种事来。
那老者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低声道:“你别怕,我……,我绝不会劳累你的。等我歇息片刻,我就会离开。你……,你扶我坐下,就坐地上就行了……”
左少阳干笑两声,也不敢多问缘由,便搀扶他顺着墙壁滑溜着慢慢坐下。
他站在那脑袋有些乱,第一次卷进江湖仇杀更是有些紧张,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耳中只听见那老者拼命压抑的痛苦的呼吸声和间或的低低的呻吟。
过了片刻,左少阳心神稍定,心想反正人是已经救了,这时候再推出去,也已经洗脱不了干系,人家要找麻烦还是会找的,不如救人救到底,是祸是福全看运气了。
想到这,他弯腰低声问道:“老人家,你受伤了吗?要不要我点灯给你看看伤?”
“别……,别点灯!他们只怕还没走远。”
“哦。”左少阳不敢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那人呻吟了两声,低声道:“刚才……,你说……,你是个……小郎中?”
“嗯。”
“这是你家……药铺?”
“是。”
“药柜……在哪里?”
“在外间大堂架子上,这里是我家厨房。”
那人又粗粗细细地喘息了片刻,才道:“你能不能……给我拿点……伤药来,我的药……刚才打斗的时候……掉了。这会子……伤处……好痛……”
“行!我去拿。——不过你得先放开我的手。”
“抱歉!”老者把他的手放开了。
左少阳站起身,他知道这老者是担心自己一旦走开,会躲藏起来呼叫。现在放开了自己的手,或许不是信任自己,而是有恃无恐,从他如此瘦小但握住自己手的力道却如此刚猛便可知道,这人肯定武功不弱,目光敏锐,应该能夜里也看见东西,此刻他手里或许就握有一枚袖箭之类的暗器,只要自己乱动,立即就放暗器!
左少阳黑夜里是看不见的,也不知道自己推测是否对,他本来也不像呼救的,人家也没伤害自己,他的仇家也不知道是自己救了他,只要他不说,应该问题不大。加上怀疑对方可能会使用暗器,就更不敢乱来了。
他靠着记忆,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往前走,终于来到大堂,大堂的窗户要比厨房多而且大,所以比厨房要稍稍亮一些。能朦胧看见药柜的外形。
摸到放伤药的地方,拉开药抽,取出两个小瓷瓶,这里面装的是他上次夜里炮制的跌打损伤药“复元活血散”和“复元活血膏”
这两种药其实是一种,一个是散剂,一个是膏药。都来源于清朝的跌打损伤名方“复元活血汤”。这个方剂专治跌打损伤,瘀血阻滞证。特别适合于胁肋瘀肿,痛不可忍之症。
他拿着药摸索着回到厨房,道:“现在我得点灯了,不然看不见你的伤在哪里,没法给你上药。”
“别点!”
“那……,我摸黑帮你擦药好了。”左少阳摸索着伸手过去。
“别碰我!”老者沙哑又娇弱的声音听着有些慌乱,黑暗中伸手挡开了他的手,喘了几口粗气:“药给我,我……自己来!你说怎么用……就行了。”
左少阳心里嘀咕,这老头真是个怪人,还怕郎中碰他,便将大小两个小瓷瓶摸着黑递了过去:“这个大的是散剂,内服。小的是膏药,外用,敷在痛处,然后用膏药贴贴上就行了。”说罢把手里专用于贴外用膏药的膏药贴也递了过去。又摸黑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递给他服药。
那老者接过,就着凉水吃了药,把水瓢放下,拿着那外敷的伤药,迟疑片刻,低声道:“你转过身去!”
左少阳差点笑出来:“黑灯瞎火的我看不见!”
“转过去!”
“好好,怕了你了!”左少阳只好把身转了过去。
黑暗中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老者似乎在脱衣服敷药。过一会,听见他轻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行了,多谢。”
“不客气,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你回去睡吧,把厨房门从外面扣上就是。我就在你家厨房里坐一会,然后就走,走的时候我会把门给你带上。——不担心我偷你家厨房的米吧?嘿嘿”
左少阳也干笑两声,心想厨房里只有些野菜和一点点黑面,没什么值钱的,听他呼吸和说话声音似乎比刚才平稳些了,而且他武功不错,想必也不怕寒冷,这么会工夫自己可冻得难受,便低声道:“你老说笑了,那你就在这坐一会。我睡去了。”
“嗯,救命之恩不言谢,日后必有图报!”
左少阳心想,你们这些江湖中人,钱财只怕很多都是偷窃抢劫而来,我可不敢要,别的答谢也不必了,只要不给我添麻烦招祸害就行。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便干笑两声,摸索着出了厨房门,把门拉了过来,从外面扣了,把铜锁挂上不锁。尽管家徒四壁没什么金银财宝,但这药柜里药还是值些钱的,这老头江湖中人或许不稀罕,别他走了之后,虚掩的门开着让人进来偷了去。
折腾这么半天,左少阳也没什么睡意,加上天寒地冻的,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不知不觉中天就蒙蒙亮了。
左少阳一醒过来,立刻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下了梯子来到大堂,见母亲梁氏还没起床,厨房门上虚挂着的铜锁也好端端的,忙取下铜锁,把厨房门推开往里一瞧,晨曦中,只见厨房里空荡荡的,昨夜那老者已经没了踪影。
左少阳就怕夜里这老人伤重死了,那可麻烦了。现在见他走了,心中稍安,走到后门处,咦了一声,发现后门的门闩好端端拴着的,地上也半点痕迹都没有。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可当真奇怪了!莫非昨夜的事只是自己作的一个梦?
左少阳环顾四周,便看见门边地上放着一个水瓢,是昨夜自己舀水给那老者服药放在那的,这说明不是梦。走过去定睛一瞧,又看见水瓢里放着一小块碎银,拿起来掂了掂,很轻,大概有只有两三钱。两个伤药的瓷瓶却不见了,那这碎银应该是那老者留下的药钱。
左少阳把碎银放进怀里,这玩意不能给父母,否则不好解释。转身又瞧那后门插得好好的门闩,又转头看看窗户,也是从里面插好的,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瓦片,也没见翻动的痕迹,当真奇怪了,不知道这老者是如何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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