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虎:“廉驳将军觉得此酒滋味如何?”
廉驳:“马马虎虎……”
韶虎:“啊……廉驳将军见谅。这些酒,皆取自邯郸的酒窖,邯郸酒家对我言道,这已是上等的好酒……”
廉驳:“邯郸的酒啊,我就说嘛没啥滋味……喂,你们打下了上党,可有上党的黍酒?”
韶虎:“军中尚有一些,韶某立刻派人去取。”
廉驳:“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算了,就喝这个吧……还有么?”
韶虎:“廉驳将军放心,今日酒水管够。”
廉驳:“……唔。”
于是乎,廉驳全然找不到发作的机会,不过对此他也不在意。
毕竟廉驳此番随同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前来,只是出于国家大义——倘若魏人挟胜而气焰嚣张,他并不介意挫一挫魏人的气焰,哪怕他明知是被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利用。
但此刻魏人的大将军韶虎对他极力维护,他若再借机发作,那就太不像话了。
不得不说,似廉驳这等纯粹的武人,历来是吃软不吃硬,这不,一坛酒下肚,他与韶虎立马称兄道弟起来,仿佛是失散多年的至交亲友。
看到这一幕,别说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颇为傻眼,就连赵弘润也有些目瞪口呆。
最终,赵弘润只能将这件事归于英雄惺惺相惜:韶虎敬重廉驳是一位有武德的将军,因此,就算廉驳是韩将,韶虎亦极力维护。
不过话说回来,廉驳的态度却让赵弘润感到十分意外——就算你廉驳是北原十豪,是手握重兵的太原守,可当着韩王然、釐侯韩武、康公韩虎等人的面,与我魏国的大将军韶虎称兄道弟,这不太合适吧?
『这廉驳……似乎既非是韩王然的人,也非是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的人,我或许可以……』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韩王然与釐侯韩武、康公韩虎三人。
他发现,韩王然对此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廉驳,但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的面色就有些难看了。
这让赵弘润微微有些意动:要不要挑拨一下,让廉驳在韩国待不下去呢?
要知道,太原守廉驳,那可是击败了北三军、重创了魏将姜鄙的猛将,若他魏国能策反这等猛将,岂不是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韶虎,随即笑着说道:“廉驳将军真是好酒量,看来邯郸的酒,确实不适合廉驳将军这等猛士饮用,穆青,你即刻骑马前往高墙,本王记得那里尚有不少黍酒,你叫人拉一车来,交予廉驳将军畅饮。”
“遵命!”宗卫穆青抱拳而退。
听闻此言,廉驳有些讶然地看着赵弘润,在不解地眨了眨眼后,说道:“姬润公子的好意廉驳心领,这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赵弘润闻言抚掌笑道:“本王素来敬重猛士,虽说以往与廉驳将军并无照面,但今日有幸得见,若不能盛情款待,本王亦心中有憾。……大将军意下如何?”
韶虎本来就敬重廉驳,眼下在得到赵弘润眼神示意后,心中顿时澄清,当即点头说道:“肃王殿下所言极是!……今日如若不能让廉驳将军这等猛士尽心,天下人岂不是道我魏人不敬猛士?”
听闻此言,廉驳哈哈大笑。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魏将韶虎对待他固然是真心实意,但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则未必。
但正所谓盛情难却,赵弘润与韶虎如此礼遇他,他若是做出什么不好的事,那就太不像话了。
话虽如此,他在心中亦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多说话了,毕竟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此刻的面色已经够难看的了。
可即便廉驳已经决定接下来只顾喝酒不再多说话,但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的眼眸中仍然满是担忧之色。
在他们看来,『邯郸的酒不适廉驳这等猛士饮用』,魏公子润的这句话实在是太诛心了——邯郸的酒不适合廉驳饮用,那么哪里的酒适合廉驳饮用呢?魏酒么?
更要命的是,此前廉驳也抱怨过邯郸的酒淡而无味、没啥滋味,这让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尽管清楚对面那些魏人打什么主意,却也难以将这句话兜回来。
而此时,赵弘润已将目光投向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二人,若无其事地问道:“釐侯、康公,时候不早,咱们就来商议一下『河西』之事吧?”
由于方才这一幕,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此刻正心烦意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猛然感觉不对——什么河西之事?
然而,赵弘润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当即抚掌笑道:“既然两位皆认可此事,那就来细细商谈一番吧?”
听闻此言,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要知道,他们就是反对赵弘润所谓的『河西攻略』才特地而来的。
韩国出兵攻打河西,从羌、胡两族手中夺取河西土地,用这些土地作为对魏国的战败赔礼。魏公子润的这招『驱虎吞狼』,可比釐侯韩武那招『移花接木』狠多了。
说白了,釐侯韩武是希望将胡人之祸转嫁给魏国,可魏公子润,却让韩国出头去攻占河西羌胡的地盘,这明摆着就是让韩国再次激怒河西羌胡,全盘掀翻了釐侯韩武那『移花接木』的伎俩。
倘若韩国果真同意了此事,那么试问,到时候河西羌胡最痛恨的是谁?
究竟是无端攻打其地盘的韩国,还是从韩国手中接管了河西地盘的魏国?
在河西羌胡眼里,韩国再怎么想都是主犯吧?魏国充其量就是帮凶。
到时候,魏国许诺一些利益,或可将这件事的罪过全部推到韩国这边,到时候,韩国那就两面不是人了,既被河西羌胡痛恨,又被魏国抛弃。
要命的是,韩国在这件事上还占不到什么便宜:出兵攻打河西的是他韩国,而坐享其成的却是魏国。
更何况,河西的羌、胡是善茬么?
虽说河西羌胡的势力并不如林胡、东胡强大,但也是本身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异族。
而韩国目前已经与林胡、东胡、楼烦、匈奴等异族交恶,再无端端得罪一个以往关系还算和睦的河西羌胡,如此一来,韩国的胡祸别说转嫁给魏国,甚至于,边疆的局面会比以往更加险峻。
因此,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是绝对不会同意此事的。
可尴尬的是,由于方才他俩一时失察,中了眼前那位魏公子润的诡计,以至于在后者询问河西之事后,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这就要命了——前面已点过头,后面如何好拒绝?这不是自打嘴巴么?
此时,釐侯韩武只感觉通体燥热,这个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与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了。
虽然这两位将军与他并非一路人,但在国家大事上,釐侯韩武相信这两位将军绝不会令他失望。
果然,在看到釐侯韩武的目光示意后,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当即猜到这两位权臣显然是被那位魏公子给算计了。
当即,上谷守马奢插嘴道:“釐侯、康公,请两位大人三思。……河西羌胡以往虽与我大韩有些冲突,但几无交兵,贸然开战,恐怕不妥。”说罢,他转头看向赵弘润,正色说道:“姬润公子,我大韩携至诚诚意而来,公子何必相欺?”
说实话,赵弘润并不指望自己提出的建议能骗得过韩人,毕竟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因此,眼前这位韩将、上谷守马奢看穿了这件事背后的阴谋,赵弘润并不意外。
于是他笑着说道:“马奢将军误会了,本王岂有挑拨之意?……只是本王觉得,既然魏韩两国要握手言和,我大魏就不好从贵国手中索取赔偿,否则,纵使在座的诸位愿意与我大魏交好,可贵国的其他臣民呢?他们多半会认为,是我魏军挟胜,向贵方索取诸多赔偿,如此一来,贵国民心皆憎我魏人。……照这般,今日议和岂不是成了空谈?”
“……”上谷守马奢哑口无言。
其实此刻帐内双方都心知肚明,今日的和议,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约束性。
说得难听点,倘若未来一两年内,韩国解决了林胡、东胡、匈奴等外族的威胁,那么到时候,韩国肯定是要起兵讨伐魏国,报复今日的战败之耻。
但这种话,此时却不好说,因此,釐侯韩武、康公韩虎等人只能咬死承认,他们也是希望与魏国世代和睦的。
而如此一来,他们就无法反驳赵弘润的提议,毕竟赵弘润提出的建议,正是建立在『魏韩两国长久和睦为邻』这个基础上的。
见在座的韩人都不说话,赵弘润心中暗笑,继续说道:“本来,为了魏韩和睦,我大魏应当放弃向贵国索要战败赔礼,只是,此番我大魏倾全国之力,损失巨大,若无法弥补一些,国将不存,可是呢,为了魏韩两国世代和睦,本王尊重此番的和议,又不好向贵国索取,因此,便唯有着眼于……河西。不知几位能否理解本王的苦心?”
看着赵弘润那大义凛然的模样,在座的釐侯韩武、康公韩虎、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等人默然不语。
其实他们都明白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的意图,但问题就是,赵弘润将这番道理说得冠冕堂皇,以至于他们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魏国深明大义,尊重魏韩议和,不愿将战败赔偿的损失让韩国承受,主动将其转嫁给河西的羌胡。
怎么反驳?
在『亲中原而远狄戎』的中原,这就是大义!
是天下人都会支持魏国,认为魏国仁厚的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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