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久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有瘟疫，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能信吗？别人信不信不知道，项谨已是有些担忧了。

        “小满，这雨下了多久了？”

        “怎么着也得有一个时辰了吧。”

        “一个时辰么……”

        项谨微微皱眉，暗暗祈祷别再下了，要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百姓可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师父……”

        “怎么了？”

        “饿了。”

        项谨看着项小满的肚子，瘪瘪的，不停地传出咕噜声，苦笑一声，叹道：“唉，这么多年苦了你了，跟在我身边，吃了上顿没下顿。”

        项小满嘿嘿一笑：“您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下次赚了钱，请我吃顿好的不就行了。”

        项谨脸色一变：“想的美！”

        项小满又是轻叹一声：“唉，师父呀，你每次坑大户的那些钱，全都散给了穷人，你看看我，连个穷人都不如，要不下次你发发善心，也散给我一点儿。”

        “你要钱干嘛？”

        “下馆子呀，我不是说了，酱鸡酱鸭酱猪蹄，红烧排骨大肘子，我只见别人吃过。”

        看着徒弟流出的哈喇子，项谨既觉得好笑又感到愧疚，便道：“小满，师父送你一个礼物你要不要？”

        不料刚刚说完，忽有一阵狂风吹来，师徒俩同时干呕起来。

        破庙就那巴掌大的地方，虽然有个房顶，漏的雨也不比外面下的小，又突然多了这些尸体，潮湿气加上血腥味，大风迎面一吹，全都钻进了鼻子，师徒俩实在忍受不住，不约而同的冲出了庙门。

        两人扶着山石，大口喘着粗气，又闭目仰头吸了好一会儿新鲜空气，才将那股恶心驱散。

        项小满缓缓睁开眼，这才注意到雨势已经变成淅淅沥沥的，不由脸色一僵，指着天就开始破口大骂：“完了，完了完了，你这贼老天，还真是小气，这才下了……”

        话到一半，熟悉的感觉再次来临。

        项谨一只手按着项小满的头，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巴，仰着头弯腰，嘴里还不停的说着：“老天爷，小家伙儿不懂事儿，您别跟孩子一般计较，停了就停了吧，过段时间再下也行。”

        给老天爷道完歉，又瞪向项小满：“浑小子，不懂就不要乱说！”

        项小满满眼无辜，等项谨撒开了手，才气鼓鼓的问道：“不懂什么？”

        项谨哼了一声，转身又向着破庙走去。

        项小满跟在后面，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我不懂你得教啊，老捂嘴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不懂是因为我年纪小，要你这个师父是干什么的……

        项谨权当没有听见，把那些流寇的钢刀拿了出来，抽出两把，剩下的尽数捆了，背在身上。

        项小满接过刀舞了一通：“师父，待会上山，需要我动手不？”

        “我说过，你现在不许杀人，这次我也不会杀人，留着找官府换赏钱，我把人打倒后，你给绑了就行。”

        项小满开始还有些失落，可听到换银子，又喜笑颜开：“以前都是别人找麻烦，咱们被迫还手，今天主动去端匪窝，还真有些期待呢！”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项谨正色道，“这些人虽然只是流寇，但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待会儿你可不要大意，别一个不留神丢了小命。”

        乌鸦山不大，山势也不算险峻，只是草木较多，所以就算是在这乱世，无论多少流寇盗匪，也不见有人在这里聚集，稍微聪明一点儿的都知道，想要成气候，像这种无险可守，且山林茂密，容易被火攻的地方，是不适合安营扎寨的。

        项谨之所以敢带着徒弟上山，一是相信自己的武力，二是了解这座山的情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刚从那个流寇嘴里知道了这山上一共还有多少人。

        师徒俩凭着记忆，沿山路走到山顶，在一片还算平整的开阔地上，果然发现了流寇的大寨，说是大寨都勉强，就是挨着一个山洞，搭了几间茅草屋，围了个篱笆墙，很是寒酸。

        看到是这番景象，项谨的眉毛都不由抽动了两下，心想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我已经把你们看的够低了，怎么事实比我想的还要低，微一琢磨，便想出一个计策。

        “小满，你就在这里等我，听见我叫你你再出来。”

        项小满点头答应。

        项谨淡淡一笑，抱着那十几把刀，向着“寨子”走去，都走进了篱笆院，还不见有人出来，便主动叫了一声：“有人吗？”

        一群人闻声跑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看了一眼项谨，又向他身后望了望，见只有他一个人，便挥着刀瓮声瓮气的问了句：“老头儿，你是谁。”

        项谨谄媚一笑，将那一捆刀放在地上。

        “小老儿是附近村里的，刚才路过山下的破庙，见有一伙儿好汉跟官兵动起了手，官兵人太多，好汉爷们没打过，全被杀了。”

        “什么？”

        那首领满脸惊骇，身后同时响起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是官兵打来了吗？”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赶紧逃？”

        七嘴八舌，乱哄哄的，首领呵斥了几声，才算把声音都压了下去，又急问项谨：“官兵呢，上山没有？”

        “没有，他们杀完人就离开了。”项谨心中讥笑，面上却仍是一脸的讨好，“等他们走没影了我才敢走近，刚一进去就发现还有个人没死透，他跟我说他是乌鸦山上的好汉，坐第六把交椅，让我上山来报信。”

        那首领听项谨提起老六，对他说的话便没了怀疑，其余人关注的重点则是官兵并没有上山，也都暗暗舒了一口气。

        项谨趁热打铁：“那位六爷还说，城里现在没有多少官兵，有一个大户，前日子还开粥篷施粥呢，家里肯定有粮，让诸位好汉去城里抢来。”

        那首领脸色微变，转过身和众人商谈起来。

        项谨心里发笑：“去城里吧，那些捕快虽然也是废物，但比起你们倒是强了不少，也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正想着，却发现这数十人突然散开将他围了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

        项谨心里一惊：“怎么回事？哪里出问题了？”

        “老家伙，你是官府的人吧！”那头领满目凶光，狞笑了两声，“哼哼，城里有人施粥是不假，几天前就已经被抢了，你不想知道是谁抢的吗？”

        项谨微微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有些惊讶，或者说懊恼更为贴切，上山之前还对项小满千叮万嘱不能小看任何人，没想到自己却犯了这个忌讳。

        只是他的懊恼有些不寻常，他不是在意这些流寇，而是不想被徒弟找到由头挖苦。

        此处距离天中县这么近，自己应该想到钱家被抢可能是与这一伙贼人有关。

        项谨用余光瞥了一眼寨外，似乎都能听到孩子的嘲笑，不由得眉角一抽：“本来还想着让官府收拾你们，看来又得我亲自动手了。”

        果不其然，话声刚落，便已是先发制人，右脚向前一踏，正踩在那一捆钢刀上，布条被刀刃一划，十几把刀立刻蹦开了出去，有几把直接插入了几人身上。

        “原还不想杀你们，但你们屠人满门，实在没有理由再留你们的狗命了。”

        左脚迈出，直取那首领。

        “大伙上，给我杀了他！”

        群架确实需要指挥，原还被他那一脚镇住的众人，听到首领发话，同时挥刀冲了上来，只是有两个倒霉蛋，挡在了首领前面。

        项谨冷笑：“还挺忠心！”

        双臂齐出，一手一个，正掐住这俩人的脖子，随着“咯咯”两声传出，这二人便如同烂泥一般，一左一右同时向着两边倒了下去。

        那首领也不算太过废物，在项谨扭断二人脖子的同时，手中钢刀也已穿过两人中间的空隙扎了出来，只是他没料到，这个干瘦的如同乞丐一般的老头，有点儿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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