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提刀驾马缓缓而来,身后跟着五六十兵卒,押送着十三个犯人。
又有官兵到来,还堵着大门的那些跪着的百姓,慌忙向两边挪动,让出了一条过道。
陆续在大门斜前方的一小片空地上站停,又说了一遍:“贾县令,我把人犯给你送来了。”
贾淼凝视着他,盯了半晌才拱手施礼:“那就多谢陆都尉了。”
“客气,客气!”陆续笑呵呵的抱了抱拳,提刀对着刺史府大门一指,“兄弟们,帮贾县令把人犯押入大牢。”
陆续满面春风,瞥了一眼门前的两具尸体,啧啧叹道:“贾县令虽是一介书生,却如此杀伐果断,实在令陆某佩服。”
嘴上说着佩服,语气里满是嘲讽,还夹杂着一些瞧热闹的意思。
贾淼眼睛微眯:“这本该是陆都尉的职责,在下不得已越俎代庖,还请陆都尉海涵。”
陆续一怔,双眉微微抽搐了两下,暗道好一个贾淼,难怪舅舅会在你手下接连栽跟头,的确是有些能耐,可你也不要妄想一句话就把责任全部推给我。
他扫视着一众战战兢兢的百姓,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项小满,突然展眉笑道:“本就是一些愚民,年下高兴喝醉了酒,一时糊涂而已,充其量也就是个聚众闹事,还轮不到城防军出手,贾县令无需太过介怀。”
“哦,对了!”话锋一转,在贾淼开口前率先问道,“不知贾县令打算如何处置这些百姓?”
“陆都尉有何高见?”
“不敢谈高见。”陆续佯装思考,认真的说道,“陆某一介武夫,对我大召律例不甚明了,但常闻法不责众,好在这些百姓并未作出什么出格之事,又逢新年,贾县令何不严加训诫,令他们做出保证,今后绝不再犯,就此放他们回去……”
说到这,陆续往前倾了倾身子,伸着个脑袋注视着贾淼,笑着问道:“如何?”
这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
法不责众,这四个字落在一些手腕强硬的人眼中,那就是一个笑话,他们断案判罚时,可不会去管涉案人数有多少,只要是犯了错误,就会让其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惜,贾淼不是那种人。
眼下这种情况,要是想妥善处理,那四个字的确是最好的台阶,不过这台阶由陆续给出,却是让贾淼有些无法接受。
这件事往小了说,那就是百姓们看到斗殴,但官府只惩治了一方,他们要找官府讨一个说法而已。
但往大了说,冲击官府,还是一州之地的最高政治机构,那就是造反,夷三族甚至诛九族都不为过。
当然,这就要看当官的怎么认定。
不论是罚与不罚,陆续都已经赢得了人心,然而很多人不知道,造成这种局面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位说出法不责众的城防都尉。
可惜他的手段高,在抓捕那十三个人的时候就给出了充分的理由,又有刺史府府兵在场,没人能挑出他的毛病。
贾淼不断在心中斟酌,最后还是采取了自己原有的决定,将二十来个闹得最欢的抓入了大牢,准备施以严惩。
至于其他人,也就只有小惩大诫,按照陆续说的那个法子办。
下完了令,贾淼便要抬项小满去看伤,不料又听到陆续厉声喝问:“贾县令,此人为何不作出判罚?”
贾淼看了他一眼,面沉似水的背出一段律法:“依大召律,凡无故入人宅舍,上人车船,谋人性命,侵人私产,牵引人欲犯法者,其时格杀之,无罪。”
这正是当时项小满被抓前喊出的那一段。陆续听完,却是嗤笑一声:“贾县令想要为人开脱,是不是也该找个好的借口?”
贾淼微微皱眉,盯着陆续:“本官为官时日虽短,手下大小案件也处理了上百件,哪一件都经得起审查,不敢说完美无瑕,却敢保证一个公平公正!”
“呵呵,贾县令何故顾左言它?”
“陆都尉!”
贾淼最重视自己的官声,陆续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包庇罪犯,又怎会不让他生气,此刻早已怒气复燃,语气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沉稳。
“你说本官为人开脱?”
“不错!”
“哪里?”
“哼。”陆续冷笑一声,环视一圈,最后提刀指着抓捕项小满的那个队正,“你,出来回话!”
队正身子一颤,看看廖平安,又看看贾淼,得到准许后,有些紧张的上前拜道:“陆都尉!”
“不用这些虚礼。”陆续坐直了身子,斜眼看着他,“本都尉问你,你抓捕这少年时,可遇到了拒捕?”
队正有些迟疑。
陆续眼睛一瞪:“说!”
“是,是,是遇到了拒捕。”
“哼,他可还有其他行为?”
“他,他……”队正看向项小满,在贾淼逼视的目光下,轻声说道,“他打了其中一个府兵一拳。”
贾淼脸色一僵,瞳孔骤缩。
陆续看在眼里,再次冷笑一声:“贾县令,你可都听到了?”
贾淼心中踌躇,低头看着项小满:“小满兄弟,你……”
“贾县令?”陆续又叫了一声。
贾淼双拳紧握,良久,缓缓松开,似是周身气力陡然泄尽:“依,依大召律,凡各州、郡、县三府官吏依法缉人,如遇抵抗,可诛……”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能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凡殴打朝廷命官,依官职大小伤势轻重,处以笞、杖、徒、流、死诸刑。”
“本官宣判……”贾淼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凝望陆续,咬牙说道:“今有北豫人士项小满,拒捕,殴官,两罪并罚,杖二十,徒三年。”
在看到陆续脸上浮现的笑容之后,再次开口:“念其年幼无知,且初衷是为行善,冲动之下行差踏错,故从轻处罚,笞二十,徒一年。”
陆续听到最后判罚,不由得眼睛一眯,就要再次开口,却被贾淼的一声冷喝给打断。
“来人,当众行刑!”
长凳,小木条,县府衙役眨眼间全部就位。
项小满被人拉起按到长凳上,衙役正想褪去他的裤子,又被贾淼出声喝止。
“笞腿。”
笞刑本就以竹条或者木板等击打犯人臀部、背部或腿部的轻刑,一般不作特别交代,打哪都行。
贾淼念及项小满背部的伤,又不想他当众被退衣受辱,才特意交代了一声。
犯人被判笞刑,本就表达了判罚之人的心思,那些衙役都是常年办差的,又怎能不理解上官的意思,手下轻重拿捏的不差分毫,一般只会对人犯造成轻微的皮肤创伤。
啪啪啪,一板接着一板,不断落在项小满的小腿上,不过却听不到他一声喊苦叫疼。
从他被抓之后,不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就好似丢了魂儿一样。
人群中,燕朔眼睁睁的看着项小满受完了二十笞刑,而后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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