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乡一俗,每一个地方都有奇奇怪怪的规矩,在新奇的同时也很讨厌,这是九罗在大渊工作了一段时间后的感受。
做为师傅的第九名弟子以及欠债人,九罗加入大渊后,不得不按着他那债主与各方天地所定协议在无数空间来回穿梭,征战四方之宇,直到接下这份“除逆”之任恰与他欲诛之人同处一地,便按以往规则降临此界。
因为真身所含源力巨大,九罗最开始执行任务之地都是以分神前往,在各低层空间往来,熟悉业务;这样一来,每次降临都是一次重新开档,新鲜感过后便感到厌烦,因为需要控制住自身的强大力量,使用适格于那方天地的躯体来装载,这很是麻烦。
但没有办法,血肉、金属、机械、草木又或是元素等等,每一种都曾作为躯体承载过,可都无法长久留存,九罗每一年生日都会许愿要一个不需要更换的身体来当做生日礼物,可惜始终没能如愿。
可这次不同,这个世界的防火机制相当高端,九罗以分神“驾驶”着他的机械躯体刚入时空通道就被摧毁,备用的血肉之躯也在临世一刻为天地之力挤压弄碎,最后的“终极安检”更是将他洗刷白白,若不是最后关头以本源真身投入,恐怕这次任务就直接判为失败了;即便如此,因为仓促投入的关系,其本源还是受了点伤。
不得已之下,九罗使了点小手段,化作一颗奇石以天降之物临于此地,借此潜伏于世,适应世界规则的同时恢复伤势,直到为王渊所发现;本想着做个石头中藏着的“老爷爷”来偷个懒的九罗怎么也没料到,花了力气给王渊改善了一下体质,因此陷入沉睡状态后,再醒来时,王渊已经丧命在他眼前。
王渊的的身亡令九罗有些愧疚和恼怒,他便现出原身,这一露面也就被天地意志发觉,天监直接找上门来给他补上一通审查,办了个“临时居住证”。
而现在,那洞中黒茧之内,九罗被地水风火四色源力环绕,正为他聚合造体;第一次如此直观的被演示如何以源力衍化身躯,九罗将心神投入其中仔细感悟,这是难得的体验,还可借机了解此方世界源头,一时半会间无暇他顾。
却说它处,那神秘的未知空间内,看起来很像街头骗子的数十人又聚到一起。
那名善以白纸画卷测算之人早已摊开纸卷,一颗黑色大茧自上次测算之后一直没有消失,就算是撤去纸卷的能量供应也无法起到作用,像是死机了一般;这可急坏了测算之人,预测没能收到反馈,还把宝贝给搭上了。
“老友不必心忧,上尊已言会替你修补此宝。”一人走过来,将手搭在那皱起眉头盯着画卷干着急之人的肩上,安慰起来。
“我非是忧心此物,日前,上尊与左尊同至印石封堂,平息了印石波动又加固了护封阵,再观那画中黒茧,联想上尊所言,怕是将有事起。”
“我已将族中事布置妥当,是劫是缘已非我等可测,一切交由他们来应吧,眼下,你我的职责还是在这间星斗殿中。”
“是啊,入这星斗殿已有百余年了,第一次遇上那么强的逆者,就连来自万界的帮手都着了道,甚至还有影响天道的能力,实在可怕,令人心忧。”
“或许……是那位帮手太弱也说不定,也不要把那群疯子想得那么可怕,记得先前询问知镜,它给出了‘终会来临,终会结束’的批语,想必其中虽有波折,但无大碍。”
“不,日前上尊与左尊同至时,我曾询问左尊,此回帮手实力之强绝对超出你我平生所见,造成如今局面的不在力量强弱,而是古老协议中一些规矩的限制,仪式印石受扰那天,便是逆者对帮手施加的不利影响。”说此话之人顿了顿,继续道,“数衍于九,光暗齐至,战及双界,避无可避。”
“说人话。”有人不满道。
“……”这种说话方式难道不是我们这种组织的标配风格吗?为什么要怼我?虽然有些莫名,但这人还是干咳了几声,解释道,“我们的作用就是在天意与逆者间维护平衡,给帮手一个公平竞技的平台,将所有意外抹除!先前,所有的测算结果都指向九之数,要么为既定之意,九为期限;要么为数之极意,无法估量。”
“这样说来,不仅无法观测,而且我们也无有作为吗?”
“我们本来不就插不上手嘛,不然干嘛要向外界求助!”
“这……”
“诸位。”
就在众人议论之音陷入消极时,清净缥缈之音传来,旋即就见一道出尘身影自虚空踏步而来;待身影站定,可见来人一袭淡金长袍着身,袖口绣着黑色云纹,只以一条黑带扎系,面目被神秘模糊去,让人看不真切,但众人却是认出来人,齐齐行礼:
“左尊。”
“莫要心焦。”左尊挥手让众人不必在意自己,望向那名善以纸卷测算之人,接着道,“画师,我今日是为修复你之法宝而来,却看到你们在此消极怠工。”
“你等近日关注一下天城,查出三百年前天城易主之因。”左尊走到那现着黒茧的纸卷旁,挥手收入袖中,继续着刚才的话,“上尊决定在这黒茧有变前坐镇天星殿,与天意和逆者下一下棋,所以星斗殿诸事皆由我处置;右尊那里,去了极北之地拔萝卜,你们也别去烦他;画师与神算去协助下尊找寻天师,三十年了,一点儿也不主动。好了,你们按我所说,各自做事把。”
虽心有疑问,但左尊明显不想多言,于是众人只好躬身退去。
“他们很心慌。”
在众人离去后,左尊耳边传来话音。
“我也很慌啊,毕竟逆者中出现了那个世界的人,还是上位级的族群,无法想像数年后双方碰撞的那个局面。”
“数定在九,如今已过三年,我让你散出四方尊无力反击,困守玄星的消息,就是看看他在知道以后会不会回来帮我们。”
“他?哼!知道又如何,回来又如何,你看那个天师,跟他是一模一样,不愧是师徒俩;好了,你吩咐的事已经搞定,就不打扰你陪他们下棋了,我会在客人到的时候联系第三人,他们怕是早都迫不及待了。”
左尊单方面断开了联系,他坐在星斗殿中的大座之上,手支着头部,模糊的面容探不出更多的情绪。
“这世上,许多事终究是无法尽知,难以测算;无法把握,难以捉摸的。”
譬如,当你看到此话时,六年时光已经逝去。
极北大荒,绝命冰原。
绝命冰原地如其名,一望无际的荒原为寒冰尽覆,其上终年飘雪不见停期;不论是走兽飞鸟,还是迷途旅人,误入冰原后只有迷失荒原一途;而后,身体的温度会渐渐跟你道别,肢体变得如冰一般硬而脆,最终化作无尽荒原上的一块冰石,再为飘雪覆盖,再无痕迹,入之绝死,因名绝命。
当然,这一切只是对那常人,非常之人自不适用。
绝命冰原是居于极北荒地之人对它的称呼,但在其余地方,它被普遍称为“极冰雪原”,正是十二年前,王渊遭遇天城七色围杀之地;多年来,它因王渊之战而倍受关注,又因其遗留秘宝之谣平静不在,不过来访者多是平庸之辈,只在外围转圈,没能深入其中,这当然是天城之人参与其中的缘故。
“区区低温,居然还用法宝抵御,你们荒外人真是脆弱。”
绝命冰原上,一行数十人缓缓走来,最前方那人光着膀子,持一根木棍驱使着身前一头白毛小兽;此人生得一副恶相,眉发皆是火红之色,裸露的上身纹着一颗赤色熊头,下身则是穿了一条短裤,腰间围着兽皮;鄙视之言也是由他口中说出。
“所以我才找你这赤熊部落第二勇士来带路哇,不然我们可找不到‘那地方’,拜托你咯。”听到赤发恶汉嘲讽言语,行在恶汉身后的一人不以为意,笑着答道。
这人虽不像赤发男那般裸着上身,身上衣衫却也单薄,只不过他的身体周围有一圈淡淡蓝光环绕,护着他的身体,风雪寒气难以侵入,显是有御寒作用的法宝所发,这便是遭到嘲讽的原因;在他们身后,还有数人随行,除却一人外皆是套着一圈蓝光用以御寒,在风雪中缓步前行。
“哼!暂时第二罢了,我熊无二还很年轻,第一勇士?他已经老了,我不稀罕。”赤发男听那人来挤兑他,脸色便不好看,不过也没什么大反应,回顶一句后专心驱使白毛小兽寻路了。
见熊无二低头不再说话,搭话男子扭过头去,向着队伍中唯一没用护体之物的那个男人,开口问道:“千城,你说我们能找到那地方和那个人吗?”
低头的男人被问起话,就抬起头来,本来这人走在一行人身后一路沉默,无声无息的毫无存在感;但在他抬头之际,周遭风雪竟有停滞之感,搭话男子虽有法宝护身御寒,仍有一种刺骨冷感传遍全身,仅仅因那叫千城的男人望向了他。
“我能感觉到,离他很近了。”千城说着话,目光从对面人身上离开,看向白茫茫的雪原,一丝蓝芒在他眼中闪过。
“玄冰焰毒,我留了一丝在体内,现在它很活跃,看来你果然还活着,王渊。”心中暗念,千城又低下头去赶路,但他永远忘不了九年前那一战。
王渊临阵破关,入绝死破心境,借天城七色围攻之力一举突破,踏入师境,更借秘宝之力以一招玄冰焰斩杀六位师弟,令天城七色成为过去和踏脚石。
王渊当日所施师境极招含戾带煞,进入千城体内后形成玄冰焰毒,此毒不断侵蚀经脉,伤及功体根源,每当行功便感通体冰寒,有剑刺刀削一般的痛感;幸而千城天资过人,以此痛症为激,修为不降反增,在这几年里厚积薄发,踏入师境。
时至今日,他境界稳固,一身玄力也成功灵化,单论根基已远超于当日王渊所现水准,此次再赴极冰雪原除却天城给予他的任务外,还为了一雪前耻,断去心中魔障;即便身处师境,他每次行功之时仍能感受到那令人战栗的气息,故而留了一丝玄冰焰毒在体内作为提醒和指引。
天城从未断过对王渊的搜捕,虽然没有任何结果。
千城分析了这几年来收集的情报,根据那丝刻意留下的玄冰焰毒,他断定王渊还在冰原之中,至于王渊是否已死,即使玄冰焰毒没有反应,他也绝不作此想。
绝命冰原虽然环境恶劣,使人难以生存,但极北大荒人在此长居,对其没有什么畏惧之意,甚至于还有一些有趣的传闻。
传闻中,绝命冰原中心处有一处桃源之地,桃源里有一座大山,数座小山环绕,群山间有一汪碧蓝湖水,湖中有圣兽守护桃源,且以莫大神力改变着桃源气候,使她在万载冰原中四季如春;这里华森遍布,入目青郁葱茏,偶有声响还惊得林间鸟群扑飞,小兽惊走,一片盎然生机尽显生命灵动,是为仙乡。
而根据一些有幸而至且安然回返之人的语述,桃源之地被确认存在;因为极北大荒人视桃源之地为仙神所居,为防言语有冲,大荒人在敬畏与朝拜的同时将一个怪异的名字冠其上——“那地方。”
虽说那地方在传言中是一处桃源仙乡,误入之人皆得全须归返,但那里却寻之甚难,有缘之人无路也能入,无缘之人将会被一条没有尽头的不冻之河拦住去路。
这条河常年流淌,任冰原再寒也不会冻结,河中碎冰沉浮随波而动,大小不一、形无相同;据传说,那些冰块都是不被认可的擅闯者,因为冲撞仙神的愚行付出代价,生命随水逝去,灵魂被禁锢冰中永留在这不冻河水里受着刺骨煎熬。
冰河上浓雾重重,不知宽有几何,也不知有多少人可有幸度过,或是命丧其中;不见首尾的不冻之河两岸景致极度反差,无数冰块在其中忽上忽下,反复沉浮,这不急不缓的河水隔出了地狱与天堂。
千城一行人自是不知此行结果,只是坚定的向着目标行去,只是不知,那地方中已然有变。
“幽幽混沌光,煌煌开天力;冥冥有造化,炼就乾坤躯。”
此时,天际风云惊走,八方雷霆怒吼,赫见一道金光接天连地贯入群山,水惊地动间,一道昂然身影伴着长吟之声自黒茧之内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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