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兴替的过程是很复杂的事情，苏同学以史为鉴，得出了土地兼并是王朝宿命中极其重要的一环，潜意识里对兼并活动带上了灰暗的色彩。

        但其实土地兼并本质上只是供需相互交易的买卖而已，不存在对错，贵族打压，抢掠百姓土地，这种行为本质上就是违法的，土地兼并说的并不是这种情况，绝大多数的土地兼并，其实都是合理合法符合程序正义的。

        就例如平安县的云景，当初为了给重病的母亲看诊补身体，将家中的几亩薄田卖给了地主潘老爷，潘老爷有感云景一片孝心，且学识颇受国学院夫子夸赞，为交个人情，甚至还用高于市价的价格收了云家的地。

        在这个土地兼并的过程中，可以说没有输家。

        这是绝大多数土地买卖的真实现状，若是土地兼并都是强取豪夺，那世道早就崩乱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苏东升重新审视了土地买卖的问题，首先，不是生活遇到了过不去的困难，基本是不会有人愿意出售自家土地的，这是肯定的，所以过去的土地兼并，基本上都是买方市场，像潘老爷那样的地主终究是少数，更多的是会趁别人困难时刻意压价。

        而现在围绕着新城区域以及铁路周边的土地兼并，是卖家说了算的！以后如何发展暂且不提，单就成交价格来说，当下卖地的人确实是很赚的。

        而且和以往不同，交易结束后的土地并非成了地主的耕田，然后用来压榨佃户，那些土地会成为新的楼房，工坊，铁路……卖掉土地的人，以那个地价，都可以在新城买套房子绰绰有余，自然也不存在无立锥之地，最后被逼落草的情况。

        是他魔障了！

        苏东升用力拍了下额头，懊悔地吐出口气。

        他大错特错了！

        新的生产关系确实可以改变旧有的人地矛盾，脱离王朝周期宿命之说的！

        一念之差，他都写了些什么玩意？搞得如此父亲母亲举步维艰，自己身陷囹圄。

        这大概是苏东升有生以来最为后悔的时刻。

        叶繁微微笑道：“看来是想明白了。”

        苏东升可怜兮兮开口：“皇姨父，我……朝廷会如何处置我？”

        叶繁答非所问道：“你和叶尚书的小女儿，感情如何？”

        苏东升又是怔了下，发现皇姨父说话真是每每出人意料：“就见了三次，也就，还行吧。”

        “看来是没处出什么深厚情谊啊。”

        “可能是我木讷了些。”苏东升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叶繁有些感慨地笑了笑，忽觉得很有意思，杨洁那样一个心思玲珑，长袖善舞的家伙，苏牧也是在朝堂沉浮中游刃有余之辈，这样一对夫妻竟然养出这样一个腼腆，大智若愚的孩子。

        叶繁笑着拍了拍大外甥：“我会让他们给你转到条件好的牢房，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能满足的都会满足你。我觉你可以趁这时间完善完善你那本着作，除了最后质疑皇权的话蠢了些，确实是一本难得的佳作。”

        万没想到会得到如此评价的苏东升呆了呆，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皇姨父，既然，皇姨母，朝廷没有要发落我的意思，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诏狱里？”

        叶繁笑得人畜无害，悠悠应道：“因为现在，你是我的人质啊！”

        “啊？”

        “好好吃饭，诏狱环境清幽，说实话挺适合写书的。”叶繁先看着有些目瞪口呆的苏东升，起身出了牢房。

        走出诏狱的时候，叶繁就看到了明显等候多时的长公主心腹，苏东升口中喜欢存钱不爱花钱的兰香姑娘。

        “奴婢参见摄政王殿下！”兰香行礼后道：“长公主与驸马在新丰楼设宴，请摄政王赏脸一叙。”

        叶繁从善如流：“好啊。”

        ……

        ……

        新丰楼，天字号包间。

        心情焦躁的杨洁明显连虚以委蛇的兴致都没有，苏牧好歹还寒暄了两句，长公主目色深沉，招呼的话都没说，开门见山就道：“说吧，叶见初，你想做什么？”

        叶繁故作无知：“这话从何说起啊？”

        杨洁冷淡笑应：“你少装糊涂，你敢说今日吏部尚书郑巧贤带头参奏，借升儿的事发难本宫，不是你的授意？”

        “当年，本宫借交易所钱权交易拉了不少人落马，前吏部尚书黄坚也因此连降三级，这件事你心知肚明，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杨洁似笑非笑：“朝中都以为，未出仕前做过公主府门客的郑巧贤与本宫关系匪浅，今日他突然参奏本宫，吃惊的人可不在少数。都说本宫在朝堂乾纲独断，但是中央六部的尚书，除了礼部韩七录还算给面子，其余的，比起本宫，都与摄政王交情更甚啊。”

        说来可笑，小道流言都说她杨洁乾纲独断，朝堂势力无出其右，这话不能说错，毕竟当了几年首辅重臣，朝堂中自然有以她为核心聚集的利益集团。

        但谁见她染指过军部分毫？六部尚书又有哪位会唯她马首是瞻？朝廷的核心权力一直牢牢掌控在女皇陛下和摄政王手里才对。

        她离一手遮天还远着呢！

        “杨首辅谦虚了。”叶繁道：“一部之大，下属职所更是错综复杂，朝中论党羽人数之众，谁能比首辅大人来得更规模庞大？”

        “行了，废话就别多说了。”杨洁冷淡嗤笑：“你想拿住升儿的事做把柄，是想让本宫做什么，直说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有件事其实我准备等过几年时机更为成熟了再说，只是没想到……”

        可意会不言传笑对一下眼神，叶繁悠然笑道：“但是，如果杨首辅愿意出头帮忙。我想，也是可以将这件事提前提前的。”

        杨洁沉声道：“到底何事？”

        “这说来话长。”

        叶繁打了两声响指，门外候着的樊城会意入内，拜见长公主和苏驸马后，将两叠书稿分别递呈给两位。

        叶繁一笑道：“两位慢慢看，菜可以先上。”

        杨洁皱眉一目十行阅览着，猛然脸色惊变，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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