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做得挺好的。”

        朴虎山开怀笑了笑，半蹲下去，与跪地的王景恒平视，语出惊人：“本来我也是要杀你的，所以你想杀我，咱俩这就算扯平了，陛下。”

        王景恒听得呆住，难以置信喃喃出声：“将，将，将军，要杀我？什，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你上位？因为我需要一个无知又胆大，自负又愚蠢，不会去计较后果敢跟合资商行动手的王啊。皇室不受重视，曾被合资商行的大靖商贾羞辱过，对大靖商人恨之入骨的你，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

        朴虎山笑呵呵道：“而现在，靖军如愿即将兵临城下，也就到了请君赴死的时候了。”

        “你，你从一开始……”王景恒惊愕地瞪大眼睛：“就希望靖军攻入高丽！”

        “那是自然，高丽是大靖承认的藩属，我一介武将，弑君名不正言不顺，不过乱臣贼子罢了。”

        朴虎山一笑道：“但如今，为免无辜百姓继续遭受战乱，为了让百姓得以继续和平的生活，我作为忠义之臣，万不得已，只能拿鲁莽挑衅大靖的昏君，做个投名状了！还请陛下见谅。”

        “我…你…这……”王景恒听得瑟瑟发抖，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无力跪坐在地。

        “朴虎山！”通政大夫金兴绍火冒三丈，面红耳赤地起身破口大骂：“你这个数典忘祖，可耻背叛的畜生！”

        “背叛么？也算吧，我不否认。但如果我是畜生，在座的各位又是什么呢？明君与忠臣么？可别恶心人了……”

        朴虎山起身看向场间诸位高丽高层，不屑冷笑：“你们这些两班贵族，身居高位，却永远只知道维持自己家族的利益！何曾有亲眼看过你们治理下的百姓过得何等凄惨？合资商行侵占了你们的利益，你们不敢跟大靖争取，就知道给百姓增加税赋，本就只剩那点东西艰难度日了，你们还非得要死里压榨啊！”

        用力的攥紧手指，手背青筋暴起，高丽官场少有的平民出身，真正体验过苛政下艰难生活的朴虎山咬牙沉声：“大靖与民为善，承和年间就取消了徭役，你们呢？为了彰显权力，为了榨取利益，徭役一年比一年重，你们知道，那军中的儿郎，有多少人家中有因苦役而死的父兄，有多少人有被沉重的税赋活活逼死的亲友吗？”

        “都说我是奸臣贪官？是！我是！你们谁不贪？知道老子贪的钱哪去了吗？”

        朴虎山愤愤甩袖：“老子用贪来的钱，发了被你们层层盘剥的军饷！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护城军令行禁止，作战有素！真当本将军脸大啊！”

        “大靖摄政王有句话说得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你们呢？当百姓遭受欺辱，活不下去需要官员老爷做主的时候，你们在哪？嗯，你们就是把百姓欺辱得最狠的货色！”

        朴虎山满是嘲讽的笑意：“你们以为为什么靖朝大军能够神兵天降奇袭铁殷山？那是因为大片边境百姓为他们引路护航！因为大家觉得，高丽没了，两班贵族没了，肯定生活还会更好些！”

        “你们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曾愿意亲自看看那蝼蚁一样的百姓，却不曾想过，你们所谓的权力，其实是千千万万不起眼的老百姓给的，没有数百万高丽百姓，又何来高丽？没有高丽，你们又算什么？”

        “而今天，高丽百姓已经做出了选择，如果你们曾经真正关爱过他们，仗义死节报君恩，众志成城的高丽团结起来，就算最终不敌，也不至于半个月就让靖军打到安川！安井一不战自裁是不能打吗？不，他是觉得让无辜的将士和百姓为这样的高丽填命……”

        朴虎山微顿了下，不屑的语气掷地有声：“不值得！”

        面对高丽朝堂头一号奸臣的慷慨陈词，映月台内一片沉寂，有心反驳者面对靖军眼下水陆夹击的现实，欲言又止。

        金兴绍沉默良久，作为朴虎山口中多行不义的两班贵族，其实年轻的时候，他也是有雄心壮志的，他希望辅佐一代明君，成就辉煌盛世。

        结果真的进了朝堂，才知道所谓的臆想不过痴人说梦，现实举步维艰，想要改变世界的人最终被世界改变，成为了局中人，一步步走到今天。

        今天的高丽是什么样子呢？金兴绍不由得苦笑，正如朴虎山所说，大兴徭役，乱加赋税，经济命脉掌握在别人手中。

        而不久之前，为了延续这样可笑的现实，他们和昏聩的君王正商量着，想要将把他们批判得一文不值的奸臣推出去做替罪羊，给大靖一个交代，希望能够得到宽恕。

        毕竟，确实是他怂恿着王上不断针对合资商行。

        结果，你想要人家的命，人家从一开始，就打算灭你的国！

        幽幽叹息出声，金兴绍如痴似癫地笑了起来：“所以朴将军今夜，是打算将我们都杀了么？”

        这个问话不禁让场间的人们霎时紧张起来。

        “那倒不至于，看各位表现如何了……”

        朴虎山的话音未落，王景恒忙连滚带爬了过来，抱着将军大腿道：“将军，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饶我一命吧！求求……”

        直落的刀锋打断了末路君王的摇尾乞怜，从胸膛贯穿出去的刀尖滴落的鲜血让所有人脸色猛变。

        哪怕这一幕并不算意外，但是真正的弑君大逆在眼皮底下发生，还是让他们一时毛骨悚然，心颤不已。

        瞥眼咽气的高丽王，朴虎山面无表情喃喃出声：“可惜了，放过谁都行，就是高丽王族，非死不可啊！”

        将佩刀丢回给护城军士兵，朴虎山随意拍了拍手，看向从头到尾候在一旁，跟个隐形人似的赵三思，微一点头：“那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放心。”赵三思嘴角轻扬：“合作愉快。”

        “嗯。”朴虎山哈哈一笑：“合作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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