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惦记着砖头和才出生的小公主,心想着这人影不过是伺候的宫人,遂不以为意,急急的走去正殿,打算先看看砖头,回头再去旁边的偏殿看明月的孩子。
砖头在摇篮里睡的正熟,嘴里吐着泡泡,嘴角略略上弯,带着笑容的模样。
安素忍不住伏下身去亲他的脸,丁当拉住她,低声嗔道:“主子,不能亲,亲多了,坏了口水窝,小皇子可要一直流口水的。”
安素吐吐舌头,笑一声,有些谣言,你根本就没办法去解释清楚。
传播谣言的人们总是理直气壮,觉得他们的理由是那样的理直气壮:因为别人都这么说,老辈人都这么说!
安素不打算跟丁当解释,轻轻拉起儿子的小手,抚摸着,左右瞅一眼,笑:“怎么一个人没有?都干什么去了?”
丁当跑去门口瞧了一阵子,笑道:“七八个人都在隔壁呢,太子殿下的奶娘正教她们怎么给小皇子按摩呢。”
安素不由也笑起来:“宫中这些年没个孩子,这门技艺都要失传了。还得老将出山亲自教呐。”
“可不是这样。”丁当也跟着笑起来:“大约是趁小皇子睡着的工夫过去听听,若是醒着,再不敢出去的。”
正说着,只见三四个宫人一齐跑了回来,神色慌张的跪下施礼,求娘娘恕罪。
安素笑着将她们拉起来,说道:“这可有什么,我也知道,砖头这孩子闹腾,他若醒着,别看你们人多,可个个不得清闲。”
宫人们一齐笑起来,奶娘刘氏点头笑道:“回娘娘的话,小皇子他,可精神着呢,昨晚上您走了有一个时辰了,他还不肯睡,手舞足蹈的,自己玩的开心,听见隔壁小公主哭,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到处找声音呢,可把我们乐坏了。”
“他们兄妹感情一定好,就差几个月。”安素笑道。
“可不是这样。”众人一齐跟着笑道。
正说闲话,只听旁边传来一声惨叫,唬的众人一激灵,摇篮里的砖头也被这声惨叫惊醒,张开眼,哇的大哭起来。
刘氏和安素同时伸手去抱孩子。
安素离的近些,先抱了起来,刘氏托着砖头的两只小脚丫揣到怀里,心疼的口气:”吓坏我的宝贝了,吓坏我的小宝贝了…。“
安素正抱着砖头安抚他,只见一个小宫女披头散发,大哭着跑了进来,翻身跪倒,嚎啕大哭着求救:
”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安素将孩子送到奶娘怀里,收了笑,正色问:”怎么了,快说话。”
“小公主她,她……她没气了好像。”小宫女话未落音,安素已经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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襁褓里小小的婴孩无声无息的躺在榻上,任安素用完了浑身解数,还是那样无声无息。
安素救人的时候,眼中只有眼前要救的人,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看不到别的人。
待她绝望的悲鸣一声,流着瀑雨一样的汗水跌坐在榻边时,才发现,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皇上在,太后在,明月也在,后宫所有的妃嫔几乎都在,太医院的太医也也几乎都在。
“素儿,救不回来了?”皇帝慎黑着脸,绝望的开口问。
安素默默点点头。
一边的明月嚎啕一声,扑过来,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李作容,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哀家叫过来,轮流救治!”李太后直着嗓子喊。
李作容干答应着,没有动身,太医们都在这里,何况有皇贵妃娘娘在,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都救不回来的孩子,他们又有什么能耐能救得回来?
“素儿,朕原以为,真的可以有一个闺女了。”慎上前抱住安素,将头搁到她肩膀上,悲伤不已的声音。
安素因为才刚的劳累,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自是凄惨,满怀内疚的瞧着痛哭的明月。
她真的尽了力,却救不回婴孩的命。她心中的无力感和难过一点不比明月少。
她希望她能够救活她手中的每一条生命!可她希望的事往往给她的是失望。更多的时候,是在她拼了命之后,又不得不接受一个悲伤的结果。
可是,她不是天神,她只是个凡人。她试图用自己的努力挽回更多的生命,到头来,却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皇帝慎感觉出她的疲惫,松开她,扶她起身,打算送她回去休息。
一直痛哭的明月突然放下孩子,奔过来,一头撞向安素。
毫无防备的安素被她一下子撞倒在地,眼有一黑,失去了知觉。
待她再醒过来,已经躺在自己的榻上,皇帝慎坐在榻边打瞌睡,丁当和小雯立在一边低声抽泣。
安素微微动了下胳膊,慎张开眼,握住她的手,脸上露出微笑:“终于醒了,再不醒,朕要疯了。”
安素坐起来,问:”孩子呢?“
”在,砖头在,好好的,朕已经下旨,由今儿起,关了哺幼殿,砖头留在嘉合院养活,以后各屋的子嗣由各屋自己抚育,由尚宫局统一调配奶娘宫女等人便是。“慎忙答道。
”小公主呢?我问的是小公主!”安素翻身要下床。
慎摁住她,叹气:“朕已经着人将闺女埋葬了,太医们说,是孩子太过早产,五脏六俯尚未发育完全,所以才会夭折。”
安素揉着额头,倒在枕头上,心中冷笑不止。
那个孩子不是早产儿,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夭折!
可若这孩子不是早产儿,那便就更有趣了,这孩子根本不是慎的孩子!
可怜的慎,头上倒底带了多少顶绿帽子!
“素儿,你尽了力了,朕都看见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慎紧紧握着安素的手,安慰她。
他的手粗燥却温暖,安素心中又开始蔓延不安的感觉。
她屏紧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驱赶着这种不安。
这不安可能让她忘了自己冷无静的身份,忘了自己此番回来的目的。
“素儿,朕知道,你与明月的感情深厚,孩子夭折,你心里难过,朕什么都知道,朕只要你好好的,孩子可以再有的。我们的孩子,我们的闺女。”慎将她抱在怀里,心疼的不断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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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她死!你听明白没有,我要她去死!要她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郝明月披头散发,面容扭曲,声嘶力竭的叫着。
小栓手足无措的立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她实在是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会把小公主夭折的罪过全都算到皇贵妃娘娘的头上。
皇贵妃娘娘明明救了她的命!
并且小栓也实在不明白,她要谁听明白她的话,这屋子里明明就她一个人,可显然,这话不是冲她说的,她一个宫女,也根本没办法把皇贵妃娘娘弄死不是。
“你吼什么,我早告诉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偏偏不信我,还要与我绝交,现如今,你可看清楚了,倒底谁才是好人?”
随着尖利的声儿,万福儿一个人摇摇摆摆的走进来。
明月失神的双眼瞪着她,咻咻喘着粗气,不吭声。
万福儿坐到她身边,帮她拢着头,冷清清的声儿:“你弄这相声儿给谁看?不过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快收拾好了,光彩夺目的见人去,一个孩子罢,只要圣恩绵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郝明月哪里对不起她了?我跟了皇上,也并非就是杀头的罪过,她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明月哑声道。
万福儿帮她系了个松松的仙女髻,又拿着绵帕给她擦脸上的泪,冷笑:“要想扳倒她,除非有真凭实据,光靠你的疑心有个屁用!找出人证物证指正她,才是正经。”
“真凭实据?她做事会留下真凭实据?”明月咬牙道,却突然直了直腰,声音尖起来:“有,我有真凭实据!我有!”
万福儿面色一紧,连声追问:“哪里?有人看见她弄死了小公主不成?”
明月伸手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拿出根发黑的簪子,在万福儿面前晃了晃,冷笑:“我这就到太后跟前儿告她去,在我的药汤里下毒想害死我不成,便对我女儿下黑手,这个毒妇,真该凌迟处死!”
“下毒?她竟然下毒害你?”万福儿失声叫道,难以置信的模样,却又衣袖半掩面,笑道:“胡说,你必是发昏了,她那样一个聪明人,会干这么愚蠢的事?”
明月将簪子握在手心里,不回答她的话,眼眸中射着愤恨的光芒,牙齿将嘴唇咬出血来。
“明月,你可要想好了,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去回老祖宗,依她的伶牙俐齿,小心告她不成,倒惹一身躁回来。”万福儿正经道。
明月也不讲话,下榻来,叫小栓过来,整衣梳妆。
万福儿在一旁瞧了一会儿,摇头道:“你既然要去告状,我也不好在你身边,我先告辞了。”
说着,便也不等明月答应,兀自走了出去。
跟着她一起来的宫女梓涵回头瞧了瞧,心有余悸的打个寒噤,低声问万福儿:
“主子,你说,郝贵妃怎么这么恨皇贵妃娘娘呢?皇贵妃娘娘可刚救了她的命,小公主是可惜了,可那也不是皇贵妃娘娘的错儿罢?”
万福儿愈渐悲伤的面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这人的感情有时候真的是很微妙的,从至死不渝变到心狠手辣,从生死相随变到相倾相轧,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愧疚和不安多了,便会滋生出仇恨,虽然这仇恨有些莫名,可也足以毁了一个人的心智。
明月也许只是觉得自己的作为实在对不起安素,所以才会中了心魔,总是觉着安素会想方设法对付她。
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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