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了身子，穿戴整齐，百里安遣退了所有的奴才。她躺下，由梦岚就在她的身边。

        “梦岚，你想他吗？”

        由梦岚垂着的眼眸，这个本本分分，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女人，留下了思念的泪水。

        “我好担心他，担心陛下会真得杀了他。”

        没有进过天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那里面真正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每日痛不欲生的折磨？[

        “我不会让他死，论怎样我都答应你，一定会救他出来。”

        由梦岚坐起来，长长的发丝垂在身前一侧，乌黑而明亮，就好像百里安的眼眸。

        “娘娘……真得能救他？”

        百里安看着那惊喜万分的女人。虽然不愿承认，可她心中很清楚自己的丈夫没有任何生存的希望，现在有一个人，给了她一个希望。她怎么会不惊喜，怎么会不激动？

        百里安握着她的手，微笑，柔软而肯定：“我说到，做到。”

        如果那个时候，也有人能给她一个希望该有多好？

        秋玄，我不能救你，没有人能救你。可起码，我能救一对给我们一样的苦命鸳鸯。令他们不必经受我们曾经经受过的痛苦，最终，是王子与公主在一起的大团圆结局。

        重新躺下，两个人盖着一张被子，被子下是紧握在一起的手。

        “梦岚，现在我的身边没有信任的人了，所以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有什么事，娘娘尽管吩咐。”

        百里安垂下眼，另一只手在被子底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芦苇荡，凄凉小院，百里安和由梦庭站在门口，神色凝重。

        这里，没有人会来，这里，曾是端木雅轩的母亲葬身之所。

        那位被受委屈的公主，你的灵魂依旧附着在这小院中，法解脱升天吗？

        如果是，请帮我照顾这同样可怜的孩子，他也成为了阴谋的牺牲者。

        百里安默默走入小院，由梦岚开一间房门，里面满是灰尘，四处都是蛛网。

        由梦岚将捧着的布包裹放在一张桌子上，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白绫和一套与百里安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裙。

        放好后，她转过头望着百里安，她只是在看那些灰尘，看这屋子的破落。

        “娘娘，快开始吧，完事后你还得休息一阵子呢。”[

        百里安收回目光，轻轻点了头。

        而后，她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青瓷小平，打开朱红的塞子，她将瓶中墨色的药汁全部倒入口中。

        小瓶落地，她一步一步走向墙边。

        曾经，在皇城一间普通的药铺，她也想买一些这样的药材，却被两次阻断，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这个想法。

        也是因此，她能有机会当上母亲，就算为此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可她没有后悔。

        而今这个孩子，同样是她的骨血，同样是在当下她认为的不可以的存在。

        但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杀死了秋玄的人，是一个她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人。

        所以这个孩子的出生，只会令她痛苦，令她不知所措。也会让她与那男人有了不能分割的牵绊。

        她不能留他，她不需要牵绊。

        刚刚走到墙边，肚子开始了疼。起初，只是阵阵刀割的疼，而后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疼。

        她将手帕塞进口中，双手紧紧扒着斑驳脱落的墙壁。她能感觉到鲜血总在汩汩涌出，连同那个小生命一起，离开她温暖的身体。

        由梦岚流着眼泪看她，可她帮不了她，她只有紧紧看住她，不让她出危险，不让她太过痛苦。

        “娘娘，挺住……”她含泪说着。

        血，逐渐从裙摆中流出，那薄薄的裙子，也住家渗透了红色。百里安痛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太紧，有血从牙龈中流出，将她口中的娟帕都染得红红的。

        血流不止，在地上形成了触目惊心的血洼，最终一团的血肉从她那里坠落，她才瘫软在地上。

        由梦岚赶忙上前，又掏出了小瓶子为她吃了，那是止血止痛的药，而后拿起一叠白绫铺在地上，扶着百里安躺在上面，将血泊中的一团东西找到，包了起来。

        百里安侧着头看她，她手捧着那团肉也在看着她。最后，百里安点了头，由梦岚将那团肉带了出去，仍在院子里。

        回来后，由梦岚坐在百里安身边，哽咽着说道：“娘娘睡一会儿吧。”

        百里安闭上了眼，可她怎么能睡着？她刚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背负了最沉重的债。

        大约过去了两三个时辰，由梦岚叫了她，而后帮着她脱光了衣服，拿着沾水的百灵清洁她身上的血污。最后扶着她站起来，换上了那套衣裙。

        由梦岚将所有的剩下的东西团在一起，拿到院子里，放在那肉上一起烧了。又将屋子里的灰土到血泊上，掩盖了血的痕迹。

        直到黄昏，这一切才结束，由梦岚将灰烬洒入了芦苇荡中。[

        “娘娘，我们走吧。”

        由梦岚扶着百里安起身，慢慢地离开了小院。

        百里安没有回头，只是苍白着脸色，抖着双腿一步一步的前进着。

        孩子，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给你。

        回到武华殿，百里安装作没事人一样，吃饭，喝水沐浴更衣，而后躺在了床上。

        由梦岚特意煮了补汤，为她吃了一些。

        夜空下，静静的，百里安的那里还在疼，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由梦岚坐在她身边，拿着手帕轻轻擦了她额上一层细细的汗珠。

        “我现在，似乎能明白一点了。”她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百里安看着她，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一夜，没人在乎她哭，没人关注她为什么会消失了一天，为什么回来时如此惨白。而这一夜，她也可以好好休息，甚至未来几日，都能如此。

        因为今天，是端木若泽大婚的日子，未来几日，将不断有嫔妃入宫。新鲜的女人，新鲜的肉、体，那个骨子里也满是色、欲的皇帝，会乐不思蜀的。

        所以她，可以休息，直到身子养好了为止。

        炎炎的夏，她却不再怕热。虚弱的身子，仿佛一去不复回了。

        百里安闭上眼，最后一滴泪划过她细腻的肌肤落下，结束了这一天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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