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着烟站在边上看着大爷熟练的溜条、拉面,一边儿伸出手靠近了那坐着铁锅的炉子暖手,老头看样子干了不少年了,手法非常熟练,片刻间便扯好了面扔下锅,三翻两滚捞出面,顺手抄起舀子在一个大桶中舀了一碗浓白的牛骨老汤,撒上牛肉碎和香葱末后端到了桌上。
我掐灭了烟,用筷子蘸了一点儿汤头伸到嘴里略一咂摸,居然挺鲜,低头略闻了一闻,腾腾而起的热气唤醒了我已经被冷空气刺激的麻木了的鼻子,我心道这老头手艺倒也当真要得,还真不是寻常鸡毛野店里糊弄人的主儿。我撒了点红油辣子,拌了拌面,低头便要吃,忽然那老头又端过来了一碗面放到了我的旁边。
我不明其意,还以为有别的客人到了,便下意识的四下望了望,雨地中连个人影儿也不见,只有我们两个。我看了看那拉面的老头,只见他对着我身边扫视了一遍,眼神中满是慈祥怜惜之色,然后对我憨厚的笑了笑,便转身离开去干他的活儿了。
我三两下便吃完了一大碗面,然后又将碗中的汤喝了大半,觉得还是不饱,便对那老头喊道:“我说,大爷,你这面可以啊弄的,再给我来一碗!”
那老头这时候收起了面,正翘起腿坐在一旁抽烟,见我说还要吃,便指了指桌上的那碗兀自冒着热气的面说:“你吃这碗吧,那些娃都回车了去了,你吃这碗。”
听这卖面老头如此说,我便是一愣,立时停下手中的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他来。我这一细看,才发现这人虽然头发已然花白,但是似乎年纪也并不算太老,其实最多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但是那黝黑的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满是一股凄苦的神色,凭白的多长了十几岁一样。他的眉毛极长,眉梢垂于眼角,嘴角向右上歪斜,似乎还有一道疤痕,应该是受过伤,可能是被人在脸上砍了一刀,双眼一大一小,略小的那只眼睛又黑又亮,但是略大的那一只却只是一层白蒙蒙的,像是患有极为严重的白内障,估计已然失明。这人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短襟儿褂子,为了干活方便两个袖子全都卷起老高,露出两条粗壮的手臂,上面满是黑色汗毛,青筋毕露肌肉虬结,明显正值壮年。
我心中暗暗吃惊,听他的话语,再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两相印证可以确认我车中确实是有一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起我走出医院之时七海海匪们那反常的举动,恐怕车中的东西早已经在医院中便跟上了我。可是这人不过就是一个荒郊野外的卖面老儿,丫如何便能窥破我身上有异?看他这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流露出一股不凡之态,可是却又长的是满面的凄凉衰败之象,不知何故啊。
那卖面老人此时却不再和我说话,只是拉过一条凳子坐到了我对面的桌子旁边,一边抽烟一边也打量着我。我当下便将另一碗面拿过来继续在那吃,不过却精神高度紧张的戒备起对方,左手慢慢滑向桌下假意撑着大腿,只等这老儿万一暴起发难,便赶紧抄家伙迎敌。
这第二碗面吃的我倍感艰难,眼看着一碗面好不容易将要吃完,那老人终于站起身,朝我这边挪了挪凳子,然后问我说:“小伙子,你能看见你车里那些东西?你是从哪找到它们的?”
我并没有立时回话,而是吃干净了碗里的面,也点上了一颗烟,这才笑呵呵反问他说:“我车里的东西?什么东西?您这大早起的可别吓唬我啊,我这都起鸡皮疙瘩了。”
他对于我的话并不置可否,而是略带疑惑的看了看我,然后似乎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下了个决断,他猛然站起身朝自己蹬着的那辆板儿车走去,然后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一个东西,然后急匆匆走到我面前说:“你车里真的有东西,你抹一些这个,你就能看见啦。”
我低头一看,只见他的大手之中托着一个瓷罐,罐子的木塞依然被他拔下,里面是一罐子猪油一样的东西,不过闻之有一股植物芬芳的香气。
不等我发问,他便又说道:“这东西是芭蕉开目膏,你抹一些便能看见了。”说完,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头便去罐子中挖了一块膏药,朝我的眼睛便递了过来。
我虽然不知这老儿的话是真是假,不过眼睛乃人体最娇弱的部位,焉能胡乱涂抹这来路不明的东西,于是便也站起身后退了半步以示拒绝。
那老儿见我不肯,倒也不再坚持,只是摇摇头叹口气将罐子收起。我心想这老儿古怪的紧,还是早些离开为上,便拿出五十块钱,拍到了桌上对他说了句:“不用找了啊,回见!”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那老头喊了句:“着!”接着我便觉脖子头脸一阵剧痛,却是那老儿从煮面的大锅中窑出半下面汤泼了我一脑袋。我脸上剧痛,心中便恼怒无比,不等拔枪便先张口骂了句:“我操……”
我这后半句话还没骂出口,却觉得嘴里一滑,一个腥臭滑腻的物体顺着喉头便溜了进去。我捂着胸口心道不好,看来是着了这老儿的道儿了,当下便打算拼个鱼死网破,拔枪便要给他射几个窟窿,却见那卖面老儿双手抱了头,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口中连喊:“饶命。”
他这一求饶,却又弄的我满心疑惑,当即我便问他道:“你,你这老逼的,你给爷爷嘴里扔了个什么玩意儿!”
那老头一手对我摇了摇,示意我不要开枪,另外一只手却从地上拎起一只黑色的大鸟,晃了晃说:“你别怕,没毒,就是这个死乌鸦的眼睛。”
我见了那老头手中的死乌鸦,口中回味着那股说不上来的腥臭,顿时一阵干呕,有心伸手去抠喉咙,却又怕这老儿再趁机作怪,便满腔怒火的再一次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他。
那老头将手里的死乌鸦朝身后一甩,利索准确的扔进了一个铁桶中,然后双手朝我摇了摇,便抱住了脑袋,示意我不要开枪。
我伸出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干呕出的口水,喝问他道:“你丫这老不死的,你给老子吃这个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我他妈没空跟你扯皮,你再不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老儿此时似乎又变的十分乖觉,他抱着脑袋咕咚一声便跪倒了泥泞的地上,面无表情的对我说道:“我是什么人倒是不要紧,你现在可以先去你的那辆车里看一看,看看里面有什么,再和我说。”
我抬头朝不远处的汽车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于是便用枪口朝地上指了指,那老儿却出乎意料的听话,当即毫不犹豫的一下子趴到了地上。我并不敢怠慢,一边儿警惕的盯着他,一边儿慢慢朝小七的那辆道奇走去。
来到了道奇车前,我仔细朝车中一看,心里顿时便凉了半截儿。在这之前,我也曾经知道这车中确有古怪,也许确实是从医院中有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跟了我出来,但是……却没想到会是这么诡异的景象,在道奇车的后座上,赫然便整整齐齐的坐着一排人形怪物,他们从体型到外表都和一般的一两岁大的孩童无异,但是却全都没有嘴巴,而且两只眼睛和两个鼻孔都奇大无比,两个黑溜溜的眼珠全都瞪视着车外的我,两个硕大的鼻孔也在不停的耸动。
“怎么样?现在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那卖面老儿这时候趁我惊呆之际居然无声无息的摸到了我的身后,不过他并没有对我下手,只是在我身后默默的站着,似乎当真没有恶意。
我回头看了看他,问道:“你……这些是什么东西……?”
老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慢慢的伸出手,抓起我的衣领拉开一道口子,仔细的端详起我脖子上的黑色斑纹。他看了良久,这才松开手,然后对我说道:“你是印度来的?”
我摇摇头,没有接他的话。
“那你这脖子上的黑斑……”
我再一次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卖面人,看起来他不仅不是一个村汉,而且对于二十四诸天的事情极为清楚,听他的话茬儿,定然是因为见了我脖子上的黑斑,误认为我是二十四诸天中的湿婆了。不过眼下不知道此人和诸天之间的关系是敌是友,我一时间拿不准如何回答,干脆便避而不答,转而继续问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些东西到底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他见我否认是诸天的人,忽然便眼前一亮,说道:“诸天的人极为骄傲,料想你没有骗我,那么你既然不是诸天的人,自然便是曼茶罗的人了。”他说完便微笑着看着我,见我依然不置可否,便接着说道:“没关系,我不管你是哪一边的人,我只需要确认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说完,他引着我走回大棚之下坐定,然后对我说起了他自己以及道奇车中怪婴的来历。
“我姓孙,没有名字,因为小时候家里穷,长的个头小,所以大家都叫我阿鼠。我并不想骗你,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79年就来到这里了,在这之前的事情,俺都不记得了,这是实话,我真的没有骗你,在我的记忆中,只有小时候和79年之后的事情,这中间的很多年,都是空白的,为什么会这样,我确实不知道。小时候,我的家乡在南方,具体是哪里,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想应该是江西一带,因为我记得小时候赶上了灾年,爹妈都饿死了,我四处要饭,没有多久就被一个好心的道士收养了,他是江西兴国廖家的子弟。我只觉得我曾经和他生活了好几年,跟他学了不少本事,之后的事情便失忆了。79年,我来到了这里,当时我是生了一场大病昏倒在这边,被一个好心的老汉救了,之后我便认他当了爹,一直生活在这里。当时,这边一直有闹鬼的传说,说是在附近的一个山脚下有一座送子娘娘庙,文革的时候被红卫兵拆了,之后庙里的鬼娃便都成了无主怨魂,经常抓活人当替身投胎,总之那时候但凡这附近村子有人死了或者失踪,便都会怪在鬼娃的身上。有一年,我养父得了痨病,他也没有钱去看,再说这病医院当时也看不好,只有附近的山中有一种草药有特效,所以他便舍命进鬼娃出没的山区去找草药给自己医治。我这养父从那次进山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村子里的人说他被鬼娃抓了,谁也不敢去找,我没办法,只好自己进山去寻他。我按照村子里的人的指引,来到了那片山区,果然在山口看见了娘娘庙的废墟,我当时并不害怕,我还以为是自己胆子大,另外也是着急要找我养父,所以豁出去了就不怕了。我一直到了山里很远的地方,终于找到了我的养父,可是他当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他的脑袋被砸开了,里面的脑浆都被吃没了,那个惨烈的场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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