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为暗松了一口气。
看陈父的意思,只要方世齐同意,他就没问题。
这比方不为之前所想像的容易多了。
接下来,就看怎么劝方世齐了。
从进门之后,除了过问了自己的病情,还有职务之外,父亲并没有对迁往南洋发表自己的意见。
所以方不为不认为有什么难对付的。
只要父亲对自己心怀愧疚,就说他明并非那种一头钻进牛角尖的人,至少知道因为他的原因,已经影响到了家人。
方不为怕就怕,方世齐性格倔强,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到那个时候,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从进门到现在,气氛一直有些压抑,话题更是沉重。虽然被自己的几张嘉奖令冲淡了几分,但一想到刚来港城还没有安顿好,又要背井离乡,几家家主都是一脸的沉重。
方不为正想着说个什么话题,让气氛轻松起来,门外有人敲了两下门,然后大舅妈走了进来。
“准备好了!”
“那就先吃饭?”肖在明看着陈父说道。
“好!”陈父点了点头,率先起身,笑吟吟的和方世齐说道,“不为一来,才算是全家团聚,恭喜世齐兄了!我也正好借此机会,讨几杯水酒喝……”
方世齐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方不为暗叹了一口气。
陈心然的父亲还是有几分手腕的,并没有因为两个舅舅针对父亲,而有意冷落他。
方世齐满腹心事的陪着陈父离开了客堂。
“你可不要心软!”临出门的时候,肖在和小声提醒着方不为,“你这个爹,真不是个善茬!”
方不为哭笑不得:“那是我爹!”
哪有舅舅劝着外甥,让父子反目的?
肖在明瞪了肖在和一眼:“万事由我来!”
方不为则是摇了摇头,意思是他自有打算,
进了餐厅,方不为才再一次见到陈心然。
她正和母亲摆着碗筷,看到方不为的时候,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
陈父陈母都在场,方不为也不好过去与她说话,只是谦疚的点了点头。
陈心然为了自己,真的付出了不少。
几家风气都算是开明,并没有女眷不上桌的说不,肖在明以主人的身份招呼着各位落座。
十个大人加一个小孩,一张桌子刚刚好。
陈父有意的调节着气氛,方不为也是极力附合,说着一些南京城的趣闻,不几分钟,桌上就已笑语连连。
等吃的差不多了,方不为下了楼,将那一口木箱子提上来,又叫过肖在明,意思是什么人送什么东西合适。
方不为对这一行不是特别懂,来的时候,都是以他自个的经验,瞅着一些光鲜引目的东西,装了一箱。
肖在明也不懂,但这里有懂的人。
他朝不断往这边打量的肖在和招了招手。
当看到箱子里琳琅满目的玩物时,肖在和猛吸了一口凉气。
说起吃喝玩乐,他比肖在明和方不为加起来还要精通。
“你从哪里弄来的?”肖在和看到肖在明刚刚打开的一副卷轴,眼睛都直了。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物,有顶戴花翎官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几位长官赏的!”方不为随口说道。
“你家长官打劫了紫禁城?”肖在和指着画轴又问道。
什么意思?
肖在明和方不为一头的雾水。
“认不认识这上面的字?”肖在和指着上面的一方大印。
字是篆体,方不为只认得“清健”两个字。
“不学无术!”肖在和借着机会训了一句方不为。
“《七旬清健》,康熙的大印啊……”肖在和低叫一声,指着画轴,“这是《千叟图》,清庭传世之宝,应该在废帝手里才对……”
方不为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不学无术,连报纸都不看?
什么紫禁城?
人家早在满州登基了!
方不为记不起来是谁送的了。但他在来港之前挑选时,画轴上还布满了灰尘,明显是长时间没被打开过。
想来抄到这东西的哪位长官,也没来得及看,回来后就直接扔给了自己。
不然这样极具象征意义的东西,落不到自个手上。
真是运气啊!
“收起来!”一听肖在和的话,肖在明一把就夺过了画轴。
“你慢点啊……”肖在明的动作把肖在和吓了一跳,生怕他把画给毁了。
肖在明没理他,把画轴卷起来放进了一方长盒里,又对肖在和说道:“不要声张,带回南洋,妥善保管,以后让不为传家……”
“这是自然!”肖在和使劲的点着头。
这样东西谁舍得卖?
除非脑子坏掉了。
肖在明直接让他挑,看谁送什么合适。
肖在和呲牙咧嘴,一脸的舍不得。
全都是好东西啊!
“哪个最好?”肖在明瞪了他一眼,直接问道。
肖在和倒吸着冷气,指了指一尊白色的莲花。
莲花是瓷的,洁白如雪。
这个方不为有印像,是谷振龙给他的,当时谷振龙还提了一句,说是宋朝汝窑出的东西,配方早已失传,现在已造不出来了。
谷振龙不好这一口,就扔给了方不为,方不为当时一点都没客气。
都说盛世的古董,方不为只以为就算是珍品,在这个年代也值不了多少钱。
这两箱子东西,都是他抱着这样的心态得来的。
肖在和不解释,他压根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贵重。
方不为狐疑的看了看,又指着另外一只青花瓶问道,“这个呢?”
“元青花?那就是个屁!”肖在和不屑的说道。
好吧,自己又长见识了。
“真送?”肖在和抓着莲花不放手,牙疼似的问道。
“鼠目寸光!”肖在明抢了过来,交给了方不为。
“对啊!”肖在和一拍脑袋。
陈家就陈心然这么一个女儿,送出去,迟早还会回到方不为的手上。
当方不为把莲花递到陈父的面前时,陈父惊的手里的酒杯差点掉了下去。
“汝窑白瓷?”陈父抬起头来问道。
肖在和一脸的狗腿像,连连点着头。
“这可真是绝世珍宝啊……”
陈父感叹着,把玩了好一阵,有些意动,又有些犹豫。
“太过贵重了……”
肖在明心里一咯噔。
这根本不是贵重不贵重的问题。
这是陈父在顾忌方世齐。
“不为为这东西,着实费了不少心思,还望大哥莫要推辞……”
意思是别寒了方不为的心。
方不为心中大汗,自己压根就没机会提这东西的来历,两位舅舅也根本没有时间问。
陈父叹了一口气,看着方不为说道:“不为有心了!”
肖在明心中一喜。
陈父虽然有些勉强,但能收下东西,说明还在犹豫,不算到最坏的地步。
陈心然的母亲送的是一尊白玉菩萨。
肖在和又特意挑出了两只翡翠镯子,陈心然和方不为的母亲一人一只,其义不言而喻。
方世齐则是一本药书:《本草》!
这不是长官送的,而是方不为临行之前,特意通过谷振龙,花了重金求来的。
此书是孤本,而且大有来历,本为清末民初的金石大家杨守敬所藏,后被浙江巡府柯逢时骗去,留传了下来。
方不为亲自给方世齐解释着这本书的来历,方世齐拿着书,看着方不为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肖家两兄弟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冷笑。
自家姐夫是什么德性,他俩最清楚不过。对方不为心中有愧不假,此时双目含泪,也是真的。但看到方不为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方世齐要是心里没想法,他们俩兄弟敢跟着姓方。
果不其然,等方不为落座之后,方世齐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各人面前的礼物,最后把视线放在桌子旁边的那口箱子上。
刚才舅甥三人挑东西的时候,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肖在明怎么可能不清楚方世齐打的是什么主意。
此时不似方才,全是各家男丁。有女眷在场,肖在明心中再恨,看在方不为的面子上,也要给方世齐留几分颜面。
他给肖在和使了个眼色,肖在和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知道怎么做。
每个人都有礼物,就连小表弟,方不为也送了一只金锁。
所有人都在惊奇,方不为出手之大方,但在这种场合,肯定不会有人问出方不为怎么这么有钱的问题来。
看时间差不多了,陈父提议要走。
还有方世齐的问题没有解决,可能又是一番苦战,肖在明也没挽留,招呼着众人把陈心然一家送下了楼。
知道还有事要谈,陈父并没有邀方世齐一家一起回去,只是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上了黄包车。
自始至终,陈父都没有给方不为和陈心然单独相处的机会。
肖在明一脸的担忧,也知道,因为方世齐身份的问题,让陈心然的父亲对两个年轻人的婚事生出了犹豫之意。
等几家人上了楼,都看到肖在和悠哉悠哉的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的时候,才知道他压根就没下楼。
如此没有礼数,要是往常,肖在明不黑着脸训他一顿才怪,但今天就像是没看到一般。
方不为一瞅,自己的那口箱子不在了。
他心中一动,想到了原由。又看了看父亲,发现方世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方世齐心中悲愤不已。
他再无耻,也没有到要去偷自己儿子东西的地步。
等方不为的母亲和两个舅妈忙着去收拾之后,肖家两兄弟的脸色猛的跨了下来。
自然是在针对方世齐。
方不为一看要糟,连忙打着圆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声“父亲”到了嘴边,竟有些难以出口?
方不为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方世齐,心中一声暗叹。
不管两个舅舅多么不待见,但他与方世齐的父子关系,是老天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真正的方不为在世,怕是对自己的父亲也生不出什么恨意来。
不然也不会明知是送死,还会单枪匹马的去劫狱。
“父亲……”
叫出这两个字之后,方不为反而松了一口气,就连他自己也分辩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父亲,舅舅,咱们去楼上再说!”方不为又对肖在明与肖在和说道。
方世齐惊讶的看着方不为。
这是自见面之后,方不为第一次称呼他。他只以为,方不为也对他生出了恨意,连声父亲都不愿意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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