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茹与颜子茅走出门外，雪落纷纷，见此情形，二人皆是一愣。

        “下雪了。”颜子茹低声轻喃。

        “嗯。”颜子茅点头应了下。

        眼前的雪景，一如此时的王府，肃冷而萧条。

        他们就这样站在这里，似乎谁也没有离去的想法，也失去的交谈的能力。

        相顾无言。

        “小姐。”桃红手里拿着件斗篷，快步走来，“下雪了，天冷，披个斗篷吧。”

        说着，便上前帮颜子茹系上，整理了一下之后，便立在她的身后。

        她的到来，也正好破了颜子茹与颜子茅之间的沉默。

        颜子茹偏过头，抬起，看向自己的哥哥，她突然感觉他有些陌生。

        “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撑下去。”颜子茅沉着声，应了。

        他没有官位，也不是世子，他曾以为这个王府与他并不相干，当然，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自己的事业，而端亲王这个爵位世袭给一个商人，对于王府的名誉不好。

        所以，他自请让自己的弟弟们继承。

        而端亲王也是同意的，所以，在他的二弟，颜子葆刚满15岁那年，便回禀了皇帝陛下，将世子之位给了他，当然，这也算是他们王府的私事，只要端亲王开了口，帝王也不会反对，必是答应的。

        所以，很快，封号的圣旨便下了来，王府之内，一时喜庆。

        可，好景并不长，颜子葆在19岁便因一场意外，离开人世，他的姨娘也在悲痛之下，没几日也跟着去了，一时愁云惨淡，端亲王也失了再立世子的念头，总想着，等自己当真老了，再定，也是来得急的。

        然，事实证明，所谓的计划，完全是赶不上变化的。

        现在，府里，除了颜子茅，端亲王也没有别的儿子在世，而女儿，也在家的也只有颜子茹了。

        “嗯。”颜子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接话了。

        颜子茅所言的三个字，让她心头止不住的悲哀。

        撑下去。

        何时，她端亲王府，也需要用这三个字了。

        “妹妹。”颜子茅沙哑的声音响起。

        “嗯？”颜子茹望向他，眼染疑惑。

        “若是可以，你三年之后，便招婿在府吧。”这样一来，府里的人丁才会兴旺些，母妃也会冲淡些悲痛。

        颜子茅想的很简单，不过是想让王府慢慢的，重新热闹起来。

        “我……”若对象是高允熙，这个要求，她真的无法达到。

        但，三年……

        在这个时间之下，她是不是便会与高允熙失了这段姻缘？毕竟，三年，他或许早已是帝王，他早已人满后宫了。

        “你不必担心，哥哥会为你物色。”颜子茅与她想的是一样的。

        虽然，她与高允熙之间似乎有着情，但这也是现在，不是三年后。

        这是十分残酷的现实。

        “哥哥，到时再说吧。”颜子茹轻叹一声，“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呢。”

        似是自嘲，亦是无奈。

        “行吧。”

        颜子茅也不强求，毕竟，就算是她说的一样，这是以后的事，不急。

        二人再一次沉默，渐冷的天气，竟与他二人渐凉的心，呼应起来。

        与屋外二人的冰冷类似，屋内，王爷与王妃，正强颜着欢笑。

        烛火噼啪，摇曳轻晃，王爷与王妃二人两两相望，相顾无言，那忽明忽暗的烛光，在他二人交错。

        气氛慢慢的压抑起来，让他们皆透不气来。

        端亲王颜洛明白，自己过不了这个坎了，回忆起年轻的时候，曾答应过她，一世一生一双人，但，当她生下第一个女儿的时候，自己的母亲便逼着他纳了妾。

        他为难，而她笑着成全他的孝道，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是了，他想的是，她或许也没有自己想像中那样的在乎自己，所以，他就有一便有二，纳了一个又一个，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夭折，他想，若非当时她腹中已有子茅，或许，她便熬不过了。

        因为，府里其他妾室腹中也有了他的骨肉，正得着老太太的欢心。

        当他看到母亲的笑颜，还有她眸底的悲伤时，他才明白，母亲想要的，是子嗣，而不是他的幸福。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得疏远了其他女人，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归到了她的身上，这才让她重展笑颜，才让府里其他人明白，他的妻子永远只会是她，没有旁人。

        细细一数，他与她也已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了，他，赚了。

        “你也不要伤心。”王爷终于开了口，“难道你想要在沉默中，度过这一天吗？”

        王妃眼眶一红，“王爷，妾身只是太欢喜了。”

        “神医说，你只能再活五日，不想，今日便醒了。”她拿起帕子，擦掉眼角的泪痕，“您在，妾身才有主心骨。”

        “傻瓜。”王爷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搂住，眼眶也红了起来，他想，等下再告诉她好了，自己也就这最后一天能活了。

        “陪本王去用膳吧。”他轻拍着她的肩膀，“本王想吃你做的酱鸭腿。”

        王妃轻点了下头，自他的怀里直起身，“好，妾身这就给您去做。”

        说着，她便要转身去离去，王爷却是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王爷？”她转身，看向他。

        “算了，浪费时间。”王爷摇头，“现在本王只想与你在一起，哪里也不去。”

        面对突然浪漫起来的王爷，王妃脸一红，笑了起来，“王爷今日怎么了，尽舀妾身喜欢听的说。”

        就算年轻的时候，王爷也不曾如此温柔得对过她，虽然她觉得这样的王爷非常好，她感觉温馨至极，那甜，似能融化她心里的苦，也似浓至化不开的蜜。

        “本王怕再不说，便没了机会。”王爷笑着道，看向王妃的眼里，也满是情意，“这些年，委屈你了。”

        “不，不委屈。”王妃笑着摇头，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明明一切是这样的美好，却又因为太过美好，让她总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不，是本王的错，明明答应过你，却没有做到。”王爷看着她，眼越发的酸了起来，为掩盖自己的失态，他微低了下头，擦掉了眼角快要溢出的泪来。

        “若有来世，本王必还要与你相识，娶你为妻，然后，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

        王妃的心，瞬间一颤，感动得落下泪来。

        但，王爷越是这样，越让王妃心里的不安扩大开来。

        “王爷您老实告诉我，您是否有事？”

        王爷一愣，而后笑开，“哪有什么事，只是经过这一劫，感觉还是你对本王是最重要的。”

        “王爷。”王妃红着脸，低下头，若是能一直这样，她就是明白就死去，也是值得了。

        但，这个时候，王妃也肯定，王爷定有事瞒着她了，再加上，他一直说着的那些话，与其说是甜言蜜语，不如说，更像是交待遗言！

        不，不会的，王爷是这样的健朗，怎么可能有事？

        “王爷，妾身只希望您能对我坦诚相待。”王妃将心里的不安压抑住，而后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之后，抬起头，看向王爷，“请您不要瞒着我。”

        看到王爷沉默以对。

        “王爷，妾身看得出来，您心里有事。”

        “你还真是了解我。”王爷苦笑出声，抬手拉起了她的手，轻抚，“而本王却发现，对你的了解还是局限在十多年前。”

        他真的是太过失败了。

        “王爷……”

        “你说，本王是不是很失败，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才发现自己之前错过的太多的东西。”王爷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来，“最重要的，是本王负了你的真心。”

        他永远记得，有几年，自己将她完全抛至了脑后，想着的，宠着的，均是另外一个女人，甚至一度想要为了那个女人，废了她这个王妃。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提魔怔了。

        “王爷，妾身并不怪你，能嫁给您，为您生了一对儿女，妾已经非常满足了。”

        王妃的眼也红了起来，心里的难过与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她似乎明白了王爷为何会突然这样，但，她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这一生，有你，本王知足了。”王爷再一次将王妃拥进怀里，将自己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了累，明明说他还有一日的，为何这上午还没过去，他便觉得力不从心了？

        “王爷，您累了便坐下歇一歇吧。”王妃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不稳，便直起身，抬手便要扶着他，往一旁的软榻走去。

        而王爷自然也是顺着她，走了过去，只是在坐下的时候，拉着她一起。

        “近日来，也辛苦你了。”王爷顺手，再一次将王妃搂进自己的怀里，“本王无以回报。”

        也再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了。

        “你我夫妻，何必这样生分？”王妃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这才让她略微安心了些。

        只是，这样的安心，却在王爷越发缓慢的心跳声下，慢慢崩塌……

        “是，你我是夫妻，理应亲密……”王爷的眼睛慢慢合上，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王爷……”王妃亦缓缓得闭上眼，“求您再给妾身一些时间……”

        求您……

        然，回应她的，只是一片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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