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飘洒，宁氏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陆锦烟感觉自己的心也一点点的冰了下去的时候，里屋中终于传出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仿佛一束微光将陆锦烟几乎冻僵的身体暖化，她猛地抬起头，眸子激动的看着那屋子。

        老太太的佛珠一顿，方姨娘和陆瑶华也同时站了起来，陆瑶华已经困顿的睁不开眼睛，但直到这一刻她却仍旧不敢相信，宁氏的运气就那么好？陆锦烟的运气就那么好？

        她的睡意在方姨娘的冷漠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夫人生了，是个哥儿，是个哥儿啊！”

        宋嬷嬷抱着襁褓喜极而泣，老太太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菩萨“阿弥陀佛”了半天，泪眼婆娑道，“老天佑我陆家啊，这可是我第一个嫡亲的孙子！”

        陆渊也很激动，毕竟娶了这么多房小妾却一直没有儿子于他一直是个心头大病，如今终于有儿子了，他高兴的连连说了好几声“好”，和老太太围在宋嬷嬷身边看她怀里白白嫩嫩的孩子，高兴的不得了。

        陆锦烟瞥了一眼陆瑶华和方姨娘，方姨娘仿佛一下子被人抽空了力气，目光中隐隐透着狠毒，而陆瑶华则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陆锦烟冷笑一声。

        老太太此刻看着孩子笑的合不拢嘴，陆锦烟瞧着老太太面色的憔悴，出声道，“祖母您也累了一晚上了，先去休息休息吧，弟弟和母亲有烟儿和宋嬷嬷在，定然会照顾的好好的，而且您休息好了明天也好照顾弟弟呢。”

        陆锦烟伸手抚摸孩子皱巴巴的脸蛋，笑容很是怜宠道，“祖母你瞧，弟弟对着你笑呢。”

        小小的孩子哪里会笑，只是嘴角恰好是那个弧度，是以在陆锦烟看起来颇像一个笑容，老太太虽然心里高兴，很想多待一会，却精神难支，只好说道，“如此也好，烟丫头你也要好好休息，切不把自己给劳累坏了。”

        喜娘搀扶着老太太去另一间屋子休息，陆锦烟则细细打量着襁褓里的孩子，小孩子还睁不开眼睛，陆渊抱在怀里，眉眼里都是笑意。

        她忽然转头对宋嬷嬷说道，“娘还好吗？我想去看看娘。”

        “大小姐不用担心，夫人平安无事。”

        宋嬷嬷笑呵呵的说道，“夫人生了少爷如今已经睡过去了，大小姐也累了一夜，就先回去休息吧，否则明日夫人醒了指不定有多心疼。”

        陆锦烟想了想，宋嬷嬷说的在理，更何况她又还是个小孩子，一般是不能随便进产房的，也罢，都累了一晚上了，回去休息休息也好。

        陆锦烟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就劳烦宋嬷嬷了。”

        陆锦烟摇摇晃晃的走着，她没有让丫鬟跟着，不是自己的心腹，她不放心。

        就如宁氏生产，若非没有宋嬷嬷在，原本她也是不放心的。

        她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一头栽进雪地里，都是一只手突然就拉了她一把。

        陆锦烟无悲无喜的走在前面，而那人走在后面，雪光里，一双碧绿的眸子在夜色里绽放出幽幽的光芒。

        “你跟着我干什么？”

        终于快到流香阁的时候，陆锦烟忍不住出声问道。

        “怕你摔到。”

        那人一身白衣，若非不注意看，几乎就要与这四周的白雪融为一体。

        白释羽的眸子幽深而寒冷，而此刻，看着陆锦烟的时候却带了几分担忧。

        “白雪告诉我的时候我很抱歉没有及时赶过来帮你。”

        “你也帮不了我。”

        陆锦烟淡淡的回话道，“你总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出现吧？还有，你当你是什么人？丞相府也是你能随随便便就出现的？”

        她冷眸的眸子直视白释羽面具之下的脸颊。

        “你在担心我？”

        白释羽唇角不自然的勾起。

        “我在警告你。”

        陆锦烟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白释羽仍旧跟着她，眸子带了几分愧疚道，“我确实不能大庭广众出现在丞相府，但我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依春阁。”

        “哦？”

        陆锦烟挑了挑眉，白释羽不由微微讶然，这孩子原来只对算计别人感兴趣？

        他愣了愣，却还是如实说道，“她伤了你，自然该给她一个教训。”

        “仅仅只是教训吗？”

        陆锦烟扬了扬下巴，她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钟秀堂，嘴角扬起一抹冷淡的笑意，“那还仅仅不够，她今日既然敢对我娘下手，那就要做好我随时就要报复回来的准备。”

        这样的表情，绝对不能是一个孩子该拥有的表情。

        白释羽心底微微发疼。

        “你别伤心。”

        他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张了张嘴最后却也只能吐出这句话来，“你想要什么，我也会帮你，只要你开口。”

        “谢谢。”

        陆锦烟说道，她莞尔一笑，面色的憔悴一闪而过，“不过我更信任我靠自己双手得来的东西。”

        白释羽一愣，他看着陆锦烟的笑脸，最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陆锦烟回头看他，亦点了点头，笑容很璀璨，就像世界上最名亮的一颗明珠。

        他似乎永远都只会说那么几个字，不过似乎就是这样的人陆锦烟才更容易对他放下自己的心怀。

        而钟秀堂内，宁氏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的纱帐，面容雪白一片。

        “烟儿走了吗？”

        听到脚步声，宁氏才轻声问道。

        “大小姐知道夫人和小少爷安好，已经回去了。”

        宋嬷嬷进来了，她心疼的看着宁氏，说道，“小姐担心您，您怎么就不让小姐来看您一眼呢？”

        “我这副样子让她看见了也只是平白让她担心。”

        宁氏低声说道，“烟儿是个死性子，那时候她定然以为是她的粗心害得我摔倒，若再让她见了我，只怕她更会愧疚。”

        “可是夫人，奴婢不明白，小姐明明好生搀扶着您呢，怎么会就突然……”

        宋嬷嬷皱眉，而宁氏望了一眼窗外，问道，“老爷和孩子呢？”

        “孩子已经交给奶娘了，夫人放心，是咱们之前精心挑选的人，老爷和老太太也都各自回去休息了。”

        说到这，宋嬷嬷的眼神又不忿起来，“老太太也就罢了，怎的老爷也是如此，夫人你好不容易生下了小少爷，他倒好，看也不来看您一眼。”

        “他狠心薄情惯了，你又不是不知。”

        宁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眸子美丽而柔弱，仿佛带着无尽的忧愁，“至于其他的，这满院子里的人哪个希望我生下这嫡长子？也罢……孩子没事就好，其他的我早就不求了，只是嬷嬷，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是真的感觉我要死了。”

        “夫人……”

        宋嬷嬷眼眶绯红。

        “那时候啊，我好像回到了我二八年华之时……”

        宁氏轻声的叙说着，眼底露出一丝的羡慕，“那真是花一般的年纪，我遇到了他……”

        “我也曾痛恨我为何要遇到他，若非遇到他我不可能嫁给陆渊。”

        “可是不遇到他我会更加痛恨，不遇到他我也不会有烟儿这么可爱的女儿……”

        宁氏的泪自眼角滚落，晶莹的顺着脸颊滚入发间。

        “在梦里，他说他要娶我，要带我走。”

        宋嬷嬷一脸的惊恐。

        “我差一点就要答应了，可是直到最后一刻我还是拒绝了。”

        宁氏抬头，如星辰一般的眸子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夜色，远处的天空泛着浅浅的鱼肚白，宁氏微微一笑，柔声道，“因为我听见了烟儿的声音。”

        “她叫我别走，不要丢下她……”

        宁氏缓缓闭上双眼，“烟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和他唯一的女儿……”

        宋嬷嬷泪如雨下，“夫人，您，您这又是何苦啊……”

        “何苦……呵，何苦呢……”

        宁氏苦笑着。

        那年她才十六岁，在仲春之月遇见的男子，他一身华裳，玉冠发带，站在河边黑发微微随风扬起。

        少女们在她身边起哄，推她去同那男子搭讪，她抱着怀里的水果呐呐不敢动，少女们却轰堂一声将她推到男子面前。

        白发黑衣，男子俊美柔和的五官一眼惊艳了她的心。

        而那男子眉心微蹙，他看向她，清眸亮如水。

        她羞的满脸通红，抱着怀中的木瓜，结结巴巴的对那男子说道，“这个礼，你是收，还是不收？”

        男子看着她，微微一笑，绝代风华。

        “姑娘好意，在下愧不敢当。”

        他转身欲要离开，却被她一下子拦住，她跺了跺脚，脸红的像涂了一层最漂亮的胭脂，“既不愿意收我这个礼，那你能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吗？”

        男子看着她的眸子微微惊讶，最后变为轻柔一笑，伸手将她手中的木瓜接过。

        她讶然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今后可会娶我？”

        少年男女骑着马行走在初见的河水边，女子笑容天真，时不时瞥一眼男子，终究是腼腆的问出了声。

        “我今后只会娶你一个。”

        男子说道，女子满足的掩唇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周礼.地官.媒氏》有云：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

        宁氏痴痴的望着窗外的天光，最后终究是沉沉叹息一声，他没有来，从此以后也再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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