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愣了一下,随后,他殷红的唇角渐渐弯起。
“你很聪明,收下你这个徒弟是我至今还没后悔过的事。”
“我希望永远如此。”
陆锦烟莞尔,“不过,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清楚这一切吗?”
“请指教。”
天涯挑了挑眉,出乎意料,对于自己身世在另一个人面前的曝光,他的心里竟没有半分怒气,反而淡淡的松了一口气。
昔年的事情,压在他心上已经太久了,这种沉甸甸的感觉,曾一度让他几乎崩溃。
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的毒公子天涯,在幼时的时候其实不过是个体弱多病的贵公子,若非家中将他送出给鬼医随徒,他大约会活不过十六岁,也大约逃不过八年前的那场大火。
他看向陆锦烟,面前的少女一双清眸盈盈,正如自己初见她一般,仿佛蕴含了说不尽的情感,但仔细来看,却是冷冰冰的一片。
这个少女,自己从见她第一面的开始,就知她心中藏着和自己一样的情感。
仇恨和报复。
陆锦烟吹了一声哨子,一只血鸽咕咕叫的飞了过来,它乖巧的落在陆锦烟的肩膀上,嫩黄的爪子干干净净,一边用脑袋亲昵的蹭了蹭陆锦烟。
“血鸽?”
天涯一愣,他几乎想到陆锦烟用到了什么手段。
“禹释庭想要拉拢你,自然要了解你,而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查到你是元家的子孙,手中又恰好捏着一点你的软肋,比如说……报仇?总之,他提出来的条件令你很满意对不对?”
陆锦烟不慌不急的说道,她摸了摸鸽子的脑袋,随后莞尔一笑,“师父,我说的对不对?”
她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既解释了自己是如何知晓天涯身份的事,又暗暗指出禹释庭在元家灭门这一方面上也占了极大的嫌疑。
“你向来是很聪明的。”
天涯叹了一口气,“只是锦烟,以你的才情和智谋,今后若回了帝都,只怕会惹来不少的麻烦。”
“就是要惹麻烦才好。”
陆锦烟不以为意,“不然,你以为我养这么多血鸽有什么用?”
“你劝我不要被仇恨所迷惑,那你呢?”
天涯问道,目光中带着担忧,“锦烟,你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和我说,我毕竟是你师父。”
“我没有仇恨。”
陆锦烟淡淡道,“我只是想要保护好我身边的人罢了。”
说罢,她转头望向天涯,“他还会来找你吗?”
“五皇子吗?”
天涯点了点头,“他会来,你想不想随我一块去见见他?”
陆锦烟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倏然,她浅浅一笑,眸中如流星一般飞快的掠过冷漠的星点,她说道,“见,怎么不见呢?”
她定要送他一份大礼,纪念他们再次相遇,最好让禹景焱此生难忘。
“天涯回来了……”
那厢传来宁国公的大嗓门。
陆锦烟低首微笑,然后摸了摸小白鸽的脑袋,提步跟上前去。
在很早之前,陆锦烟就在每一个皇子身边都安排了血鸽,血鸽本就不是普通的鸽子,若非有内行人在,基本上也只会以为这是普通的鸽子,况且脚上没有绑信,基本上也不会过于驱逐,而陆锦烟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们只知道时时刻刻防备着人,却不知需要防备的还有动物。
至于血鸽传递过来的信息,禹释庭在离开之前,不仅送给了陆锦烟三只血鸽,还教了她一些简单的动物语言,陆锦烟在以后的日子花了大时间研究了一段时候,总算是弄出了个大概。
虽不能掌握的头头是道,但看一些简单的信息还是可以的,如果实在不行,就可以写信给禹释庭让他来破解了。
不过说实话,这世界上能听得到动物说话的人真是太少了。
还有……
陆锦烟微微低头。
“你想不想黑曜?”
陆锦烟问它,白雪舔了舔舌头,“喵”了一声。
“我想它了。”
陆锦烟不由得莞尔道,“等它哪一天来了,咱们让他给你赔罪。”
整整六年,她几乎见不到禹释庭的影子,或者说,根本就没有。
即便不想承认,但陆锦烟却不得不说,她想他了,很想很想那个偶尔毒舌,偶尔又纨绔的男子。
释王殿下……
你如果再不来的话我就会生气了。
陆锦烟微微一笑。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她习惯了禹释庭总是无条件带给她温暖,所以在温暖消失的那一刻,她的心里会那么慌张和无措,即便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
“天涯你这小子,总算是想到还要着家了哈!”
宁国公宁执很不满意的说道,陆锦烟有心的瞥了瞥,了然坐在宁执对面,二人面前各摆了两杯茶,一碟点心,脸色很正常,看起来大约是已经吵完了。
天涯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咳了咳,努力憋住笑意说道,“爷爷想我没?天涯这一年来可是很想您呢。”
“想你又有什么用?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亏烟丫头还拜你为师,小孩子家家,尽爱乱跑。”
宁执说罢,又朝陆锦烟挥了挥手,“烟丫头你也过来坐,同天涯一块坐我身边,离那个老秃驴远一点。”
“靠我远一点最好。”
了然很是不屑的说道,若非被一旁的天涯死死拦住,宁执几乎差点又要对了然吹胡子瞪眼,宁执不看的嘟囔道,“天涯,你这一年都去了哪里?烟丫头很担心你呢。”
“噗——”
陆锦烟喝到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撇嘴道,“外公……”
“爷爷你是不是想多了。”
一个清朗润泽的声音传来,陆锦烟抬头,就见到一身锦缎长袍的男子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烟您哪见到烟妹妹担心他了?救他那一手毒功夫,江湖上谁敢惹他?”
陆锦烟微微一笑,“大表哥。”
大表哥宁泽远,是宁国公府大房所生的嫡长子,生性温柔多情,是帝都有名的风流才子,而他也是陆锦烟几个表哥之中对待陆锦烟最好的一个。
宁泽远同毒公子天涯是属于那种不打不相识的人,二人明明感情好的跟什么似的,却偏偏面上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天涯皮笑肉不笑的朝他呵呵一声,露出两排雪白森森的牙齿,“瞧宁大公子这话说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涯从不自视甚高,失了分寸,反观宁大公子,这番话着实有失失了分寸啊。”
“天涯公子谦虚了呵。”
宁泽远面不改色,而在场之人都见怪不怪,毕竟这种针锋相对的情节他们又不是一次两次看了。
“转眼就是六年过去了啊。”
宁执不理会那两个少年男子争吵,转而望向自己最宠爱的小孙女,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小丫头今年已经十三了那就是成年了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豆蔻年华……唔!”
“豆蔻年华二月初,娉娉袅袅十三余。”
了然鄙视的看了一眼宁执,宁执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这老秃驴凑什么热闹!”
陆锦烟无奈的笑了。
而宁执看了一会陆锦烟的面容,突然问道,“烟丫头想不想回京?”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陆锦烟摸了摸怀中的小猫,微微莞尔,“外公你知道,想不想从来不是由我自己做主。”
“若是不愿意回去了咱们就在这里住下,又有何妨?”
是宁泽远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而且,那丞相府有什么好的,我去瞧了几次阿斐表弟,府中有个什么二少爷,小小年纪性子却是了不得。”
二少爷,想来就是方姨娘为陆渊所生的庶子陆望了,自从陆家嫡长子出生后,后来方姨娘和其他的姨娘也陆陆续续生了其他的少爷,这之间,犹属方姨娘的儿子陆望最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主。
“若你不愿,没有任何人逼得了你。”
这回连天涯也忍不住加入了劝解的队伍,陆锦烟却是娥媚微蹙,说道,“母亲和阿斐还在那里,我不能丢下他们。”
“傻孩子……”
宁执忍不住微微轻叹,“可是这时候回丞相府,你年纪还小,外公总是很担心的。”
“回去的早些总比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抢光要好。”
陆锦烟笑了笑,然后挽住宁执的手,柔柔道,“外公你别担心,烟儿不是一个任他们欺负之人,只要有烟儿在,烟儿就会保护好外公外婆,还有阿斐。”
“外公自然信你。”
宁执摸了摸陆锦烟的脸蛋,笑容带着满满的宠溺和关爱,而身旁一直看着的宁泽远和天涯则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
难得看到陆锦烟甜言蜜语的撒娇,宁泽远白皙的脸颊不由微红了些,而一旁的天涯注意到了,不由得打趣道,“哟,宁大公子这脸上是抹了胭脂不成?”
他这话声音不轻不重,却正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宁泽远的脸“腾”一下更红了,他急忙看了一眼陆锦烟,又着急忙慌的转过头去。
“毒公子这话是在讽刺我吗?”
宁泽远狠狠地瞪了毒公子一眼,“天生的,你有意见?”
“宁大公子的话我怎会有意见啊……”
天涯似笑非笑的说道,目光在宁泽远和陆锦烟身上来回瞥了几眼,最后似乎闪过一丝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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