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竟然是来自一家名字拗口的猎头公司。

        ——尽管世界经济持续下滑，但是仍然活着的人类始终需要继续生活，各大存续的公司还是需要人才，因此，一部分猎头公司在严重萎缩的经济趋势之中，中仍然顽强地生存、经营着。要放以前谢昭听说是猎头公司电话说两句就挂了，谢昭作为一名优秀的厨师，不但继承了父亲的厨艺，还自创了几款口碑很好的菜品。正因为此，之前他经常遇到其他餐饮公司挖角，但谢昭一直不为所动，主要是酒店上上下下对他都很好，收入也一直很高，而且更重要的是，谢昭的父亲也在湖城大酒店工作。

        可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不仅仅是因为谢昭的父亲去世了，更因为受到经济下滑的严重影响，湖城大酒店现在已经关门歇业了。

        电话那头是个自称叫什么克瑞斯的女人——反正所有猎头公司的人都爱隐藏自己的真名，只报英文名或者昵称，这一点并没有因为灾难的发生而变化。

        虽然电话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但是内容其实很简单——一家叫富昆酒店的四星酒店的中餐厅，需要一名主厨。富昆酒店方面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谢昭在家赋闲的消息，于是派猎头公司前来接洽。

        从克瑞斯的描述中，富昆大酒店的这次邀请倒是颇有诚意，不但薪酬不少，而且保证整给主厨一个安全卫生的工作环境——简而言之就是厨房里其他人都是女的，没有传染源，从而使主厨的生命安全不受雷米兹侵害，可以一心一意工作。

        虽然谢昭听说其实女性有一定概率成为无症状的雷米兹病毒携带者，但是他同时也知道，这已经是酒店方面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放下电话，谢昭在屋里走来走去，没法平静下来，他想出去工作，非常想，在家呆的这几个月让他似乎都要傻掉了，上次参加父亲葬礼的时候看到呼啸而过的汽车都感觉有些眩晕，像个住在部落里的原始人。

        所以，他答应克瑞斯第二天会去富昆酒店参加面试。

        但是，要出去工作，必须先说服母亲，谢昭知道这项工作难度巨大，但是，他真的不想再这么呆下去了，对抗雷米兹药物的研究仍然没有突破性进展，这种整日在家里的日子让年纪轻轻的谢昭越来越无法忍受，觉得就是混吃等死。谢昭真的不想再呆下去了，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再继续下去，即使自己不被雷米兹感染，也会死于抑郁症。

        谢昭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一会儿，竟然发现了两个男人的身影。看来总有不怕死的人，也可能他们在家真的憋坏了，长期窝在家不出门，这罪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谢昭决定了，不再在家呆着了，出去工作，至于病毒么……要来就来吧，说不定自己早就被感染了，与其在家里坐以待毙，倒不如多享受一下世界的美好。

        晚上，谢昭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待妈妈和姐姐吃得乐在其中时，谢昭假装无意地提起了猎头打来的电话，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他要去工作的愿望。谢昭的妈妈听后，情绪立刻变得非常激动，声泪俱下地坚决不同意。尽管如此，但这一切并没有超出谢昭的预料，谢昭开始列举新闻上和网上的一些事件，比如美国一个妈妈同意他唯一的幸存的儿子去当了医护志愿者，为了更具有说服力谢昭还列举了几个长期在家躲避病毒最后抑郁自杀的事件——其实谢昭本身并不是一个特别擅长言辞的人，在很多时候无法在辩论中取得优势，这次能举这么多例子是因为他用一下午的时间在网上收集了一些“克服上街恐惧症”的资料，雷米兹爆发后不少男人都宅在家里，其中一部分不愿再宅但又充满恐慌，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帖子。

        经过极力的争取之后，谢昭的妈妈和姐姐最终妥协了。但要求谢昭要做好全方位的防护。对于此，谢昭当然没什么异议。

        第二天，谢昭到小区停车场找到了爸爸那辆车，车已经几个月没动过，落满了灰尘，谢昭心情复杂的把车收拾干净，启动汽车，开出小区，就往富昆酒店的方向去了。

        对即将参加的面试，谢昭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准备，因为厨师技能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有什么提升，再就是谢昭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相当自信的。

        一个十字路口把谢昭挡住，路口指挥台上的女警示意停车等候。谢昭踩了刹车，看着斜前方楼体大屏幕上在放抗击雷米兹的公益广告，现在这种广告到处都是，起初看时谢昭心潮澎湃，看得多了，都有些审美疲劳了，现在谢昭在电视上看到了抗击雷米兹的公益广告就立刻换台。但这次看到，谢昭又有些不同的感觉，因为谢昭心里明白，以他的资历，本来担不起四星酒店主厨这样的工作。但雷米兹的肆虐，以男性为主的厨师行业人才凋零太多严重，谢昭这样的经验和技巧，已经算是老前辈了。

        谢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叫“时势造英雄”，猛地感觉自己眼前一片光明，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成为在厨房里吆五喝六的主厨，当上整个厨房的伟大舵手和光荣领路人，谢昭的心情变得有些激动，腿一颤松了刹车，险些追尾前面的那辆后屁股挂着国旗的红色SUV。

        二十分钟后，谢昭把车停在富昆大酒店楼下，有些紧张地对着后视镜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外貌，这才戴上帽子、口罩还有手套。酒店的门童是个年轻的姑娘，远远看到有辆车进来，本来没动，但可能看到开车的是个男的，就快步走了过来，在车门边等谢昭穿戴完毕，礼貌地拉开车门，对谢昭笑了一下，说了声“欢迎光临”。

        谢昭以前在湖城酒店上下班都是走酒店的后门，即使偶尔走前门撞见门童，那个跟他熟络的门童最多跟他说一句“有烟么？”如此待遇实乃从未经历，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下车后冲门童姑娘很开心地笑了笑，觉得该说点什么，想了几秒，终于憋出一句：“你的声音真好听”。又瞥见门童姑娘胸前别着个名牌，知道这姑娘名叫王爽。

        跟王爽问清了中餐厅厨房的地点，谢昭这就上了电梯，等电梯的时候看到一个只戴口罩的粗壮的男人也在等电梯，二人警惕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默默地退了一步，然后上了不同的电梯。

        上得中餐厅，报得来路，没几分钟就出来一个身穿深色商务套装、脚踩高跟鞋的女人，看着二十七八岁年纪，披肩发烫的波浪卷，妆容画得很是精致。她身后跟着几个戴厨师帽的女人。看得谢昭有些不大适应，因为厨师这行本来女的不多，谢昭之前所在的湖城大酒店中餐厅厨房里，一个女的都没有。谢昭已经习惯了厨师服里装着男人的身躯，忽然看到几个穿厨师工作服的女性，有些怪怪的感觉。

        穿商务装的女人很商务地笑了一下，露出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谢昭看到她脖子的白项链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吊坠，倒是颇有艺术感。那女人微笑着对谢昭说：“您是谢昭先生吧?”

        谢昭点点头。

        “我姓孙，英文名爱丽丝，以后你叫我爱丽丝就行了。”说罢爱丽丝微笑着朝谢昭伸出了手。

        谢昭跟她握了握手，却意外地感觉到爱丽丝用食指轻的挠他的手心。谢昭看她表情时，见爱丽丝不动声色的微微动了动嘴角。

        谢昭当然知道这是一种调戏和挑逗，虽然几个月不出门，但是谢昭已经从网上知道因为雷米兹的原因，这世界已经变了许多，男人的逐渐变成了抢手货，但爱丽丝大胆的举动还是让谢昭有点儿意外。

        那么多人看着，谢昭自然也不能表现出什么，结束了握手，就跟着指示进了厨房。

        整个面试过程要比谢昭想象的更顺利些，谢昭认为是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太精通厨艺的关系，因为当他把一根黄瓜切下几十刀然后拉到七十厘米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表现出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惊异——但这其实只是一些基本功而已，而且谢昭知道，若是爸爸或者他的师傅在场，会检查他的下刀是否匀称……

        接下来，谢昭抡着炒勺先是来了个最家常的鱼香肉丝，把一指红油留得恰如其分，又操起刀在水中给豆腐上雕了“豆腐”二字，后来发现厨房里有几只脱了毛的鸡，于是用爸爸的成名绝技——整鸡脱骨，这一手谢昭前后加起来练了有两年，到现在还不能做到像父亲那样运刀如飞，游刃有余。但毕竟已经达到了极高水准，整只鸡的骨头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谢昭巧妙的去掉了，这一招把所有人看得瞠目结舌，惊呼声和掌声竟随即而起……

        就这样，谢昭凭借四道菜，外加在湖城大酒店半看半听学来的一些支离破碎的所谓“现代化厨房管理知识”，竟引得爱丽丝当场拍板：就你了，一边说一边拿眼神朝谢昭飘，飘得谢昭心里有些乱七八糟。

        酒店方面的意思，是恨不能他立刻就开始上班，恨不能中餐厅的晚餐时段就由谢昭来主持打理。谢昭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一个月前，富昆大酒店的大厨在工作时突发雷米兹暴毙。事发后，先前被酒店软磨硬泡才留下的两名男厨师在三十分钟内跑路，现在酒店不但原有的几个招牌菜没法做了，就连客人点个家常的醋溜排骨，厨房里都得开个会讨论怎么才能做得跟原厨师一个味，即便是这样也经常有做得太慢或做糊了的事情发生……讲这些的时候把谢昭听得都笑了。

        爱丽丝亲自送谢昭到电梯，临走时候还跟谢昭说：“酒店方面已经安排一个单间宿舍，条件很好。我可以先带你去看看。”说完又是暧昧一笑。

        但是谢昭工作既然定了，自然需要先回家通告姐姐和妈妈，而且他也不喜欢住在员工宿舍，就应了句：“下次吧。”

        出得酒店，天已经有些黑了，谢昭出来后跟来时才认识的门童姑娘打了个招呼，心情愉悦地告诉门童王爽：我通过面试了。王爽看起来也是开心极了：“真的么？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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