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姚慕堇喝咖啡的十分钟里,她一共打了两个电话。其中一个自然是打给单蔚然的,而另一个则打给了钟淼。至于钟淼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起这个电话的,姚慕堇完全不关心。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她所关心的只有李小婉。

        而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王小玉所关心的事情很多。

        “喂，接个电话,你出什么汗啊？”王小玉问钟淼。

        “你抖什么抖？老娘可什么也没干呢！”王小玉又问钟淼。

        “哎哎！你别晕啊！我可打12o了啊！”王小玉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推搡钟淼。她问的问题钟淼一个也没有回答，直接翻了个白眼像是失去知觉似的。她不肯定钟淼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她能肯定的是此刻她自己的心情简直是糟糕透了！

        钟淼的脸色白的像纸,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这模样在王小玉看来,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邪！仅仅是接了个电话,钟淼就中邪了？这个电话可不得了！大侦探王小玉一边喊钟淼,一边进行着缜密的思考——没错！结论就只有一个——钟淼接的电话有问题！

        据大侦探王小玉回忆,钟淼在接电话的过程中只说了三个字,分别是：啊,啊，啊！音调由第二声逐步变成第四声，然后就一蹶不振，两脚一蹬，没了生气。

        “难道是被吓晕了？”王小玉自言自语，思想已经发散到了《午夜凶铃》，连忙打了个哆嗦，佯装勇敢地吼道：“钟淼，你再给我装，我可不客气了！给我起来！”

        “装什么装啊！你没见我在痛苦吗？话那么多！”钟淼虚弱地哼哼，朝王小玉摇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碎碎念道：“叫我三天赶剧本出来？三天！三天！我是机器人吗？姚慕堇真不是人！小婉又不给我！我真是受、够、了！”话音刚落，钟淼就噌地蹦了起来，晃荡着石膏膀子，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王小玉一愣，钟淼的表现显然与她设想的“午夜凶铃”有极大的区别，但钟淼怨愤的语气倒真的叫她有点害怕，特别是那双跟烧红的眼睛，将钟淼那苍白的小脸映衬的格外像吸血鬼。在王小玉的眼里，电影已经从《午夜凶铃》变成了《暮光之城》。

        “看什么看！我在生气！你不要劝劝我吗？你要不劝我，我可去跟姚慕堇摊牌了！我不干了！”钟淼干涩着嗓子，冲呆呆的王小玉说。见王小玉好半天没有反应，她有些不大自然了，继续说道：“王小玉，我跟你说啊，姚慕堇可是我的财主！你说我要是跟她闹翻了，就没那么大制作拍了吧？没那么大制作拍，咱是不是就没零花钱了啊？零花钱……哎！但是！我是个有尊严的人！我不要钱！钱算什么？哼，姚慕堇，老子不干了！”钟淼自说自话地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最后半张脸都贴到了王小玉脸上，恶狠狠地说：“听见没，王小玉？老子要不干了！你就没什么反应？”

        “钱……”王小玉喃喃地重复，咽着口水。

        “对！钱算什么？我可不能被她摆布！是吧，小玉？”钟淼下巴一台，表情特文艺，特清高范儿。

        王小玉坐在床边，仰视着钟淼那尖瘦的下巴，嘴角不能自已地抽搐了三下，圆身子一抬，小胳膊一撩，巴掌就直接拍到了钟淼的小脸蛋上：“你给老娘清醒点！”

        “你打我干嘛？”钟淼一惊，捂脸做委屈状。

        “赶紧给我写剧本去，误了时间，看我不打死你！”王小玉挺起胸膛，直挺到了钟淼跟前，“没钱没工作，难道要我养着你？做梦呢吧！你可别忘了，你欠我的可多着呢！以后就计算成人民币来慢慢还吧！美元也可以的，我不计较。”

        “虚荣！物质！没文化！”钟淼不依不饶地继续“清高”。

        “再废话，我就曝光了你！”王小玉拿出了杀手锏。

        “算了，不跟你争。我是被逼着工作的！可不是我自愿受姚慕堇压迫的！”钟淼挪了挪身子，坐到电脑桌前，深沉地叹了口气：“看看，现在的艺术家都过的什么日子！”

        王小玉满意地躺在床上，心里立马就有了好主意。不管是《午夜凶铃》，还是《暮光之城》，那可都是极卖座的大电影。等钟淼的电影开拍了，她作为钟淼亲密的“合作伙伴”，怎么也得谋个职，到时候……

        “哈哈哈……”王小玉一边想象，一边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疯婆子！”钟淼嘟囔着，瞟了眼张牙舞爪的王小玉，也跟着窃窃地笑了。

        夜色渐深，雨越下越大。雅婷公寓5o3室里，响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小玉，给我来碗红烧肉！”钟淼突然大喝一声，指着王小玉喊道：“我饿了，没灵感了！”说完嘴角弯了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可是王小玉连脚趾头都没有动一下，用后脑勺对着钟淼，懒洋洋地回道：“我又不是你家丫鬟，嚷什么嚷！要吃的，自己去做呗！大半夜吃红烧肉，也不怕猪变成鬼来找你！”

        猪是不会变成厉鬼的，但饿慌了的人倒是可能变成饿死鬼。

        “王小玉，你可别忘了，是你逼我写的！要是三天之内我写不出来，你是有损失的！我半夜吃碗红烧肉怎么了？就是我要吃鲍鱼，那也完全合情合理！哼！”钟淼振振有词地说，手指停在键盘上，斜睨了眼床上的人，接着说：“据说这次姚慕堇要投个大制作，哎呀，不知道是三千万，还是五千万呢？啧啧，我这个导演可不好当，什么钱都要从我这计划，瞧把我给头疼的！算了，算了，既然现在连口肉都吃不上了，我还是别写了！”

        钟淼说的阴阳怪气，王小玉字字句句都听在耳里。

        “三千万？五千万！”王小玉在心里惊呆了，她可没见过这么多钱。

        “嫌少？”钟淼没好气地问。

        “不少了！”王小玉真诚地回答，感觉到语气还不够强烈，又立刻补充道：“你们拍电影都这么糟蹋钱啊？我也没看哪个电影那么好看啊！三五千万，真是不少了！”

        大电影和红烧肉之间本没有任何关系，但比较的多了，自然也就产生了微妙的联系。钟淼咕嘟咽了口口水，又连忙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两声，摆好自己的石膏腿，正襟危坐起来：“电影的事情你不懂，分分钟都是花钱！到时候开拍了，我带你见识见识！”

        王小玉确实不懂电影，也不懂上千万的投资。她现在懂的，就是去厨房给钟淼弄一碗红烧肉，好把财神爷伺候好，然后她自己才能躺下来做一个发财的美梦。失业许久的王小玉，在这个下着大雨的晚上，突然感觉到了事业的转机，小心脏都不由自主地狂热跳动起来——看来她注定是个要为中国电影奋斗的人啦！

        “小样儿，跟我斗？”钟淼得意地耸了耸肩膀，眼神追随王小玉圆圆的身子，一直飘到了房间外头。王小玉走路时轻轻地踮脚，将那小身子颠动的晃晃荡荡，而这晃晃的背影映到钟淼的眼里，仿佛触碰到了某种起伏不定的波澜，而一想到王小玉先前邪恶威逼的模样，钟淼脸上的得意倏地就变    ...

        成惊悚——亏得姚慕堇的催命电话，要不然此刻她怕是已经被王小玉吃干抹净，连骨头渣渣都不剩了！

        这是5o3室少有的宁静的夜晚。王小玉扶着下巴看钟淼，钟淼看王小玉端过来的红烧肉。谁也没说话，钟淼吃，王小玉就看。钟淼吃完了，王小玉就收拾碗筷。钟淼继续敲打键盘，王小玉则窝在床上安静地打瞌睡。

        “王……”钟淼轻轻地叫了声，扭头瞧见王小玉闭着眼，卷卷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地颤动，像个洋娃娃似的，不由地笑起来：“能吃能睡，真像小猪！”她说的很小声，大约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话音刚落，床上的“小猪”就哼唧着翻了个身，吓得钟淼连忙捂住了嘴巴。半晌，听见王小玉平稳的呼吸，钟淼才敢移动身子，颤颤巍巍地扶着床沿，将薄毯盖到王小玉身上，把王小玉这只“小猪”包裹成了个“小花猪”。

        等一切都折腾好，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姚慕堇的声音有了疲倦的表情，而她的表情倒没有显出太多的不同。她与李小婉，一个坐在沙发的左边，一个坐在沙发的右边。左边和右边，隔着至少三个人的距离。从单蔚然接走路璃之后，她和她就保持了这样的姿势，气氛沉浸在默然里，慢慢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李小婉低眉看自己的脚尖，顺着脚尖的方向可以看到曼妙的大理石花纹。与其说些什么，她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到底做过了些什么。单蔚然大大方方地来，又大大方方地走，但路璃离去的眼神是绝望的。她在担心路璃，从分开的时候开始，却已经无法靠近路璃。李小婉觉得自己病了。

        “真是败给你了，李小婉！”姚慕堇难得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李小婉的面前，指尖挑起了李小婉低着的下巴，叫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对上自己的目光。她没有立即开口说什么，只是平静地打量着李小婉，像看个陌生人般。她看那无辜的眼眸，突然觉得身体的某个地方疼痛了一下。

        “看够了吗？”李小婉的声音没有变，冷冷的。

        “那你哀怨够了吗？”姚慕堇的声音也没有变。

        “我没有哀怨。”李小婉嘴硬着说。

        “那我也没看够。”姚慕堇紧追般接口道。

        “无聊！”李小婉的眉头紧了紧，却不像是生气。

        “对着你这样的人，有时候真的是会无聊的。”姚慕堇有些故意地挑衅，她能感觉到李小婉的不悦仍旧来源于那个该死的路璃，而李小婉的不悦竟然不是来自于她姚慕堇，这本事就是件非常无聊和无理的事情。

        “我很差吗？”李小婉被激怒了。

        “你觉得你差吗？”姚慕堇倒反问道。

        李小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腾地站直了身子，与姚慕堇对面而立，站得很近，四目相交，直直地将视线投入到姚慕堇的眼里。这一回，她没有避开任何直视，也没有退让，就这么直接地扬着下巴，高傲极了。

        “我从来不允许很差的人浪费我的时间。”姚慕堇弯起嘴角，笑得很浅，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觉得，你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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