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市第一医院,骨科。

        “医生,没什么大问题吧？”王小玉又在看x光片了,但还是看不懂。

        “没事？开什么玩笑！”男医生瞥了眼王小玉，冷着脸说。

        “我没开玩笑……她摔过一次的,昨天。”王小玉讷讷地伸长了脖子，看那光片上黑白色骨骼模样。她才没有功夫跟医生开玩笑，浪费在医院的时间都够她补个美容觉了。然而,医生轻轻一声冷笑，还是叫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虚弱地问道：“不会摔出大问题了吧？”

        男医生嘿嘿一笑，抹了把额头,捏着笔尖指了指光片，说道：“我跟你讲，摔一次摔不坏，摔两次那是肯定要摔坏的！你看看，这里，还有这里！小年轻，搞什么搞，太不爱惜身体了！”

        王小玉心头凉了半截，慌了神：“摔成啥了呀？全都坏了啊？”

        “去交费吧，住院！”男医生哗啦开了整页的单子，递到了王小玉的手里。

        这一回，如王小玉所愿，钟淼要住院。

        “哎哎啊，疼死了！”病房里响起了连绵不断的惨叫。

        王小玉站在交费处的窗口前，也觉得肉疼的要死，恨不得让医生直接把她送到心外科去看看：“住个院还要交押金啊？做好人好事是有多贵啊！”

        医院里人来人往，灯光依旧是惨白。消毒水的味道窜来窜去，让人不能安定。

        “王小玉，你去哪了？我腿是不是断了？”钟淼舞弄着唯一好使的胳膊，闭着眼念叨。

        护士来了一拨又一拨，这个打点滴，那个戳针头。

        “喂，你装什么死呢？”王小玉捏着叠发票，喘嘘嘘地站到了病房里。

        钟淼怔住，猛地睁大了眼睛，见王小玉撇嘴站在自己面前，疼痛的感觉好似突然好了几分，不禁咧嘴笑了起来：“你没跑啊？”

        “我呸！我跑？我把钱给你垫着，我还跑什么？”王小玉咬牙切齿地说。她已经顾不上形象问题了，此时瞧见钟淼蜷缩着身子歪在床上，真是又气又恼，恨不得再踹上那讨厌鬼一脚。

        “王小玉，我是在你家受伤的！”钟淼拽着被角，严肃地说道。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王小玉一惊，弯腰盯着钟淼。

        两个人相互望着。王小玉向前，钟淼就后缩；王小玉往后退些，钟淼就又抖擞了精神往前拱。你来我往之下，谁都没有听到病房门被拧动的声音。

        淡淡的阳光从窗口投射进来，洒在那一双人的身上。

        “哟，这是带病坚持拍戏吗？”姚慕堇招摇地立在门边，穿了身特别艳丽的长裙子，外头罩了件白色的绒外套，抱着肩膀朝钟淼和王小玉笑。

        “你怎么来了？”钟淼一愣，扭头冲姚慕堇问道。

        “哦，对，我是不该现在来。真是打扰二位了。”姚慕堇迈着模特步，说是打扰，却已经走近到了病床前，笑容凝在嘴角：“不过，钟大导演，您是准备玩动作片吗？夜里摔一回，白天又摔一回，是想自己化身成龙李连杰？我是特地来提醒你，广茂最近没有计划拍大制作，你还是玩点青春忧伤系，实在不行弄点故事片剧情片也可以。别太伤着身体了，我会担心你的，嗯？”

        王小玉挺起腰，单手扶在床尾，瞧瞧钟淼，转头又瞧瞧姚慕堇。乘着晃晃的日光，她看清了这个半夜把她丢在医院门口的“坏女人”。虽然姚慕堇换了身衣裳，但这毫不妨碍王小玉在心里鄙视“祸水”：“拽什么拽！穿这么漂亮来医院干嘛？也不怕把脚崴了！崴了正好，刚巧在边上搭床相互照顾！”

        钟淼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受伤的大腿，抬手又摸摸脸颊，不大自然地笑了：“你看，我都受伤了，咱能不能不谈工作？姚总这么忙，别跟我瞎耗嘛！”她本想委婉地跟姚慕堇提一提她的“妓-女”，但转头看到王小玉，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能有什么忙的？大导演，你挑个剧本拍不就ok了？要我等你的剧本，你看都等了多久？我签了新人，等你的作品出道，你懂不懂？”姚慕堇蹙了眉头，随手甩开了披在肩上的绒衣，整个儿倾到钟淼面前。

        “喂！你不要过来！”钟淼一怔，脖子扬得高高的，扭身看王小玉，低低地吼道：“王小玉，你快把这个女人给我丢出去！”

        “把她丢出去？我还是把我自己丢出去吧！你们慢慢聊，聊完记得把医药费还给我。”王小玉拍拍手，眉梢带笑地说，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哎哎，王小玉！王小玉，我是在你家摔伤的！”钟淼拉扯着被角，凄惨地嚎道。

        “在她家摔伤的？你们发生了什么？钟导，你可别跟我说，你真跟她有什么了？我告诉你，导演的绯闻也是绯闻！你要是被人盯上，别怪我抛弃你！”姚慕堇眼睛一瞪，语速直飙：“你真的跟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别唬我，快说实话！”

        耳边的喋喋不休让钟淼格外的烦躁，腿上的疼痛更叫她着急上火。当然，最使得钟淼不能平静下来的是王小玉真的跑了！这偌大的病房，只有她和催命的姚慕堇。钟淼忽地失落起来，目光垂下，停在白色的床单上。

        “默认了？”姚慕堇是真的急了。

        钟淼还是不回答，仿佛顾自沉浸到了没有理由的忧伤里。

        “我看你需要拍个话题片。”姚慕堇在经历了短暂的沉思后说道：“自曝总比被曝的好。”

        “嗯？”钟淼恍惚地抬头瞧对面的人，像是不认识姚慕堇似的。

        “赶紧弄剧本，我去说服姜苏安。我看她挺有冲劲的。”姚慕堇拢住肩膀，抬头望向窗外的阳光，喃喃自语道：“其实，这个新闻要跟姜苏安凑上还挺有意思。艺术家，你有没兴趣？”

        “免了！我不想被人骂！”钟淼一摆手，打住了姚慕堇的胡思乱想。

        “你……我说，那小姑娘不错。”姚慕堇欲言又止，转了话题。

        说到王小玉，钟淼不由地叹了口气。她在想王小玉这会儿能去哪儿？会不会一个人跑回家了？一个人回家的王小玉会做些什么呢？该不会又去弄那个该死的x宝店了吧？店里不会又有别的客人吧？万一，来个客人王小玉岂不是要……

        现实情况是，此时的王小玉压根没空理会她的店，因为她正忙着吃大饼！

        葱油味儿充斥在王小玉的嘴里，香喷喷的，油腻腻的，让她那干涸的胃部感觉到了久违的湿润。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王小玉站着马路边上，与葱油大饼做着最密切的交流，恨不得全世界就只剩大饼，管他可恶的钟淼！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摔了……”

        “我是在你家摔伤的！”

        王小玉咽了口饼，倏地又想起医生威胁的眼神，还有钟淼那声嘶叫，心脏一拎，嘴里便跟嚼了蜡似的，怎么咽也咽不下去了。

        “怎么会有点担心呢？”王小玉将大饼装进纸袋子，看车来车往，乱了神。

        ...

        “老板，再来一块饼！”犹豫了几分钟后，王小玉冲卖饼的小哥喊道。

        “好咧！”小哥笑着应道，给王小玉包了块热乎乎的葱油饼。

        等王小玉再回到病房时，姚慕堇已经不知去向了。暮光照在钟淼的身上，照在那蓝色条纹的病号服上，有些不大真实的感觉。王小玉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就见床上的人扭着身子，看似已经睡去。她想叫钟淼起来吃口饼，又怕耽误钟淼休息，踌躇地不知如何是好。

        “哇，什么东西，好香！”床上人扑腾了两下，板着腿，歪着身，扭过脖子四处张望：“香死了，什么好吃的？”

        “王小玉？”看到跟前站着的大活人，钟淼吓得惊呼，不敢置信地揉起了眼睛。

        “喏，吃吧！多吃点，好给医生宰。”王小玉没好气地说，将纸包送到了钟淼的怀里。

        “王小玉……”钟淼喉咙一哽，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拿着葱油饼的王小玉，真像是个女神！

        “喊我干嘛？吃啊！两块五一个呢！”王小玉坐到床边上，瞧着钟淼。

        “这么贵？以前才卖一块五！”钟淼狠狠地咬了口，塞得满嘴都是。

        “啧，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儿了？”王小玉笑嘻嘻地咂嘴，像是自己也跟着吃了口似的。

        钟淼鼓着腮帮子跟着笑，比吃了肉还美。

        咯吱。

        病房门又被扭开了。

        “9房的，打完滴点准备上石膏！”小护士娇声喊道。

        “妈呀！又打石膏？”钟淼吓得一口饼差点吐王小玉脸上。

        “不愿意打去找医生去，我们不管。”小护士娇声回道，转身就出去了。

        “手上已经这样了，腿上也弄上，我还活不活？”钟淼哭丧着脸叹道，边说边用那捏过油饼的手抓住了王小玉的手腕，使劲儿地攥着，“这不是要我生活不能自理吗？我生活不能自理了！天啊，我要生活不能自理了！哦，太可怕了！影视界的一颗巨星就要陨落了！”语毕将头埋进了王小玉的臂弯里，痛苦地抽噎起来。

        王小玉十分想要抽回她的手，但钟淼实在拉得太紧，直把她的手腕都要拽断了。

        “我可是在你家摔伤的！”钟淼忽然扬起脖子，重重地喊道。

        “咋没把你摔死呢？”王小玉一把薅过油饼袋子，抽出那剩下的半块油饼，恶狠狠地咬了口，边嚼边斜眼看病床上的人，冷哼：“你是赖上老娘了是吧？”

        “不，是需要你负起责任来！”钟淼理直气壮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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