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小婉一点都不爱吃牛排。

        但关于做牛排,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味道很好。”姚慕堇优雅地咀嚼着,微笑着说。刀叉在她的手里，像是装饰品，正好用来衬托她美好的姿态。

        餐厅的灯光略暗,是温暖的鹅黄色。餐桌很长，姚慕堇与李小婉各坐一边，显得熟悉又陌生。姚慕堇淡淡地说，李小婉沉默地听着。窗外是夜幕，湛蓝的，深邃极了。

        “姚沁不回来吗？”李小婉起了个话头,随意地问。

        “她新找了工作,离这里比较远，在市区租了公寓，周末才回来。”姚慕堇头也不抬地回答，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不等李小婉再开口，便放下手里的刀叉，看向李小婉：“怎么想起她了？”

        “不能问吗？”李小婉反问道，见姚慕堇一脸正色，不禁讥诮：“有什么不可以问的？我以为你们住在一起。”这房子少说两百平，单单就姚慕堇一个人住，实在是太浪费了。不止是浪费，应该是非常的奢侈。奢侈到寂寞。

        姚慕堇勾起嘴角，重新拿起刀叉，对付起盘里的牛排，笑道：“你应该知道避嫌，她是我妹妹，但也是个对你有点小心思的小朋友，虽然还不足以造成困扰。”说完，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李小婉却食之无味，尤其是听姚慕堇这么一说，她便更加没有胃口了。

        “怎么，你不饿？”姚慕堇看着李小婉盘子里的牛排，问道：“你不是说别浪费吗？还是我记错了，你不是这么说的？”语毕，推了推自己已经空了的餐盘，笑了起来：“难道是因为姚沁不在，你都没有吃饭的胃口了？我记得你中意的是路璃，什么时候换成我妹妹了？让我好好想一想，你什么时候再把姚沁换成我？”

        李小婉真想把剩下的牛排全部塞到姚慕堇的嘴里，好叫那张嘴停下来。

        “别浪费了。”姚慕堇拉过了李小婉的盘子，抿嘴笑：“不介意吧？”

        虽说浪费是件不好的事情，但当自己吃了三分之一的牛排被姚慕堇切开，送进嘴里的时候，李小婉还是不可遏止地感觉到了尴尬，嗓子发涩道：“我没有说不吃。”

        “那还给你？”姚慕堇将一小块牛排送到李小婉的唇边，眼里闪过狡黠：“我愿意跟你分享，我想你也不会拒绝的。”

        李小婉一愣，目光停在姚慕堇握着叉子的手上。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按说，这块牛排原本就是她的，只不过从姚慕堇那转了一圈，但由姚慕堇喂到她的嘴里，性质似乎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没有去接牛排，眉头紧蹙，像是研究般，露出犹豫来。

        “与人交换口水这种事，我是不爱做的。我很健康，你放心。”姚慕堇补充道，说完扑哧笑出了声：“需要给你，我的健康报告吗？只是一口牛排而已，吻都吻过了，还在意些什么？”她一句道破了天机，脸上露出桃花色。虽然那是个不值得回忆的亲吻，但到底她与李小婉是亲密接触过的。此刻提起来，姚慕堇竟感到莫名的得意，眉梢轻扬，显出不同寻常的风采。她是个很有风采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

        “你……能不能正经点？”李小婉哑口，说不出更严厉的话。

        “你听说过我是个不够正经的人吗？”姚慕堇紧接着说。

        “实践来看，并不是很正经。”李小婉没好气地回道。

        “嗯，我想你需要更多的实践，好来证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姚慕堇晃了晃手里的叉子，催促李小婉张嘴，“我举了很久了，你难道不应该礼貌一下吗？”

        李小婉窘迫极了，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她不想接受姚慕堇这么亲密的举动，伸手挡开了叉子，深吸口气说道：“我不习惯这样。”

        “我也不习惯吃别人剩下的东西。可是，凡事都有例外，不是吗？”姚慕堇并没有收回手，反而将椅子往李小婉的身边拉了拉，又将叉子送到李小婉的唇边，坚持道：“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错过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姚慕堇在说牛排，李小婉听得倒不像是牛排。其中种种，李小婉是明白的——她错过的东西何止是一块牛排。然而，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此时再去追思也没有多少意义。这话不能往深处纠缠，否则就复杂了。李小婉轻轻摇头，抬手接过了姚慕堇的叉子：“也许你是对的。”

        “我从来没有错过。”姚慕堇挑眉笑道。

        李小婉不去反驳，细细地咀嚼牛排。有些冷了的食物没有太多的滋味，而这番细嚼慢咽似乎又能品出一些不同来。食物和人，在某些时候是平等的。在这昏黄的灯光里，李小婉渐渐放松下来。她看着姚慕堇细致地用餐，看那修长的手指与金属刀叉的结合。李小婉想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姚慕堇的手与姚慕堇的人一样，是非常漂亮的，可又不止于漂亮。有些不寻常的气质，隐藏在皮肉下，在经久的观察中便能发觉。不论李小婉的目光如何放肆，姚慕堇丁点儿也不尴尬。

        “你再这么看我，我会觉得你已经爱上我了。”姚慕堇看着盘子说。

        “随你怎么想。”李小婉并不惊讶姚慕堇的话，冷冷地道了句。与姚慕堇相处的越长，她越晓得对方说话时的口吻。就像这一句，简直是姚式说辞的典范。姚慕堇如此轻挑地说，李小婉便也轻挑地回。说话时，嘴角留抹淡淡的笑意。

        “亲爱的，居然有幽默感了。”姚慕堇满意地点头，搁下刀叉。托腮定定地注视着李小婉，看那双迷人的眼眸，喃喃道：“嗯，我确定，你已经爱上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爱姚慕堇呢？她这么说，像是个玩笑，又不是个玩笑。

        关于爱，不是个可以放到餐桌上讨论的问题。

        李小婉摇摇头，面上依旧是冷的：“我说过，不要讲冷笑话。”

        “你的幽默感真短暂。”姚慕堇不以为然地说，起身拽住李小婉的手，“来看看，你想睡在哪个房间。”

        “我收拾好就回家。”李小婉没有动，坐着说道。

        “不用收拾，明天会有保姆来打扫。”姚慕堇捏了捏李小婉的手心，眨了下眼睛，又道：“回家干什么？我有说让你回家了吗？这里离市区挺远的，晚上也不安全。不用这么麻烦，家里有空房间。你可以随便选。当然，如果你愿意睡在我的房间，我很乐意奉陪。”她说完突然低头，俯身靠近到李小婉的面前，在鼻尖对着鼻尖的短促距离里，静静地盯着李小婉的眼睛，轻轻地笑道：“你不觉得我一个住这么大很浪费吗？多一个你，就不浪费了。”

        李小婉只觉心慌，不禁后仰，想要躲开这样接近的对视。

        “别担心，我没有喝酒。”姚慕堇像是看穿了李小婉的心思，有些沙哑地说：“我还有工作要忙，你乖乖选个房间，然后坐到我的旁边，嗯？”说完按住了自己的眉心，抬起了身子，耸肩：“不用做无谓的挣扎，也不用多想。”

        “莫名其妙！”李小婉脱口说道。这四个字是她全部的感想，若要    ...

        再加四个字，那就是——不可理喻。这就是姚慕堇，凡事都有打算，只不过这些打算没有商量的余地。李小婉想也不想，腾地站起身，扭头就要往外走。

        姚慕堇紧跟两步，从后头揽住了李小婉的腰，将李小婉圈住，有些焦急地说：“已经很晚了，别出去。”夜幕早就落了下来，郊区的车很少，人更少。她是担心李小婉的，而李小婉的倔强，她也是知道的。这会儿，没有比身体包围更好的办法了。她将李小婉抱得结结实实，鼻息里尽是李小婉发间的香味，像是迷药般，有叫人发梦的魔力。

        “放开我！”李小婉厉声喝道。

        “外面的色狼，可比我凶悍。”姚慕堇蹙眉说。

        “你……过分！”李小婉觉得头疼，嘴唇咬出了血色：“我不是你的木偶，不要把你的想法加诸到我身上，放开我。”她的心情是愤怒的，说出口的话是凉的。理智说，不该在晚上出去；感性说，不能任由对方摆布。而理智和感性之间，是姚慕堇的怀抱。

        “我没有当你是木偶。我的木偶，只要我想，有很多很多。”姚慕堇正色道，温润的唇瓣蹭在李小婉的脸颊上，湿热的气息盘旋在李小婉的耳畔：“像你这样不懂幽默的人，怎么能做木偶呢？太晚了，别走。”她说的很轻很温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温柔的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只是在这个瞬间，一些温柔的东西滋生了。

        李小婉没有动，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极了。

        “我的工作时间已经被你缩短了两个小时，再这么闹下去，我的美容觉就彻底没有了。到时候，你可要负责了。”姚慕堇的脸颊贴到李小婉的脸上，将怀抱又收拢了些，“好了，你随意，我去工作了。当然，最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等李小婉点头，浅浅的吻便落在了李小婉的脖颈上，只微微触到就迅速地弹开，像是捉弄般。

        “无聊！”李小婉白了身后的人一眼，转身往餐桌走，边走边说：“我收拾餐盘，你忙你的。”她走得很快，背对着姚慕堇，心口咚咚地跳动，嘴上却依旧说着极其冷淡的话：“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美容觉的，姚总。”

        姚慕堇也不紧追，顾自向拐角的楼梯走，走到一半，忽地停下了脚步，扭头去瞧李小婉，见那背影在灯光处，不由地露出笑容：“你收拾好，可以上来打扰我一会儿。我的房间在最里面，你可以选隔壁的客房。对了，记得给我冲杯咖啡。杯子和咖啡在左边的壁柜里，嗯？”

        李小婉没有应声，姚慕堇全当她是听见了，说完就走上楼去。

        盘子叠加发出轻微的响动，在偌大的一楼格外明显。李小婉细致地擦洗，心里却不明白自己在忙着什么。而即便不明白，她依然是在忙碌的。橱柜里，咖啡杯和咖啡在姚慕堇说的位置。李小婉耐着性子，搅动咖啡，自己倒笑了：“我这是疯了吗？”

        倘若是真疯了，那一定是被姚慕堇磨出的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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