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昏将至,天边现出丝丝缕缕的橙红。

        姚慕堇的车驶进僻静的别墅群，径直下了车库。

        “到了！”姚慕堇打开车门,回头看李小婉并没有动，不禁笑道：“你是在等我为你当侍应？嗯,我应该绅士一些。来吧，李小姐，我们的目的地到了！”她边说边绕过车子,真的为李小婉拉开了车门，还颇为细致地伸手为李小婉护住头顶。直等到李小婉平安地走出来，姚慕堇才垂下手,弯眉打趣：“有些人天生就是被爱护的命,有些人天生就是爱护别人的命。你猜,我是哪种呢？”

        “我不喜欢猜谜语。”李小婉站在姚慕堇的对面，莞尔又道：“多谢姚总的招待，其实您不需要对我这么礼貌，我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她笑着说，笑的多少有些牵强。这不是句幽默的应答，叫听的人也找不到可笑的地方。

        “习惯是慢慢养成的，我不介意给你时间，让你养成更好的习惯。比如，接受我的照顾。”姚慕堇平常地说，说完揽住了李小婉的肩，将李小婉往楼梯推，轻轻道：“正好我也不太习惯照顾人，现在练习应该不算晚。”

        李小婉被推着往前，匆匆走了几步，听姚慕堇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定了身子，转身静静地盯着姚慕堇道：“为什么要照顾我？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需不需要，现在说就太早了。先上楼吧，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姚慕堇反手牵住李小婉，边说边往楼梯上走。见李小婉还立在原地，又转过身来：“要在我家的车库吃饭？这个习惯，我可真是不能习惯。”

        “你家？”李小婉一怔，由着姚慕堇的力道，跨上几层台阶，顺势被姚慕堇拽进了门里。

        原来，这个特殊的地方就是姚慕堇位于市郊的别墅。

        “是我家，你也可以当成你家。”姚慕堇将钥匙放好，随手脱了外套。她穿着一身单衣，薄薄的衣裳将她玲珑的身段勾勒得极为美好：“不知道冰箱里有什么，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愣着干什么？”

        对于姚慕堇的自说自话，李小婉直觉头疼。倒不是她担心姚慕堇在饭里下毒，或者做出些什么黑暗料理。若是非要追究其中原因，无非是姚慕堇的突然袭击让李小婉毫无防备。她不能预计姚慕堇的下一步作为，不能预计姚慕堇的想法，无法预计她与姚慕堇要发展成什么模样的关系。难以预计的东西，都让李小婉感到害怕。她习惯于事事缜密，听姚慕堇的一句“不知道冰箱里有什么”，忍不住讥诮：“你不怕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吗？没有计划行事，很有趣？”

        “我的冰箱里，永远有我要的东西。”姚慕堇丝毫不怒，笑着拉了李小婉的手，亲昵地蹭了蹭李小婉的长发，“来欣赏下我的厨艺吧！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看我做饭的，嗯？”

        “你应该问问我，想不想要这样的运气。”李小婉冷面顶了句。

        姚慕堇一怔，眉目微蹙，脸上的笑意倒没有散去，而描绘李小婉的目光显出深邃来：“如果你不要这样的运气，我该怎么办呢？”她说得好似思索，但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你要不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做什么，向来是我的事。不过，我有信心，我所做的，你会喜欢的。牛排，好不好？”

        好还是不好，根本不是答案。

        李小婉突然意识到，她说什么做什么对于姚慕堇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姚慕堇要做什么说什么。是姚慕堇在主导，而她只是选择配合或者不配合。这种感受，李小婉不是第一次觉察。在不久前，她选择了配合路璃。不论路璃要做什么，她都能站在最好的位置上，给予路璃最大的帮助。路璃的愿望就是她的愿望，路璃的生意就是她的声音……路璃的就是她的。然而，路璃却不属于她。这种跟从选择的滋味让李小婉厌烦。而当这种选择在姚慕堇的身上再现时，李小婉的厌烦让她自己都不能控制。

        “不必麻烦，我想回去了。”李小婉捏紧指尖，声音干涩地说。

        “怎么，不舒服吗？”姚慕堇挑起李小婉的下巴，见李小婉脸色苍白。

        “没什么，我想回去了。”李小婉又重复一道，挣开了姚慕堇的手，偏头望向地板，冷冷道：“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你也不用花费时间在我身上。”这话说的很直白，李小婉也没有想过要蜿蜒曲折地说出来。她怕话说的隐晦了，又叫姚慕堇错解了其中的意思，倒不如一回说个清楚。

        姚慕堇撩动李小婉的长发，沉默了几秒钟。她瞧见李小婉的发色很黑，发质细软，像是温柔的，但发丝却非常坚韧。李小婉的发与李小婉的人一样，看似轻柔，其实倔强。姚慕堇看得专注，竟没有回应李小婉的话。

        “放我走吧！”李小婉幽幽地说，声音空荡荡的。

        “放你饿着肚子走，可不是我的风格。”姚慕堇忽然抱住了李小婉的腰，抱得很紧，轻轻地笑：“万一我做砸了，你还可以做给我吃，不然我就会饿肚子了。这样可不是个划算的买卖。所以，你不能走。至少得陪我吃完饭，嗯？”她说的振振有词，手臂箍着李小婉，玩笑般低语：“有没有告诉你，你这个样子很迷人？”

        李小婉不觉得自己迷人，倒觉得姚慕堇的话里满是轻浮。尤其是细琐的鼻息盘旋在她的耳际，在没有风的室内，营造着微风的效果。在李小婉看来，姚慕这一些列的动作和语言，无一不是挑逗。她承受了这样的挑逗，不至于心跳加速，但别扭是肯定的。

        “有没有人告诉你，随便抱别人是不对的。”李小婉偏开头去，无奈地说。她知道这话对姚慕堇根本起不了作用，而不说这句话，她找不出更合适的说辞来打破此刻的尴尬。

        果然，姚慕堇仿佛没有听见般，拉着李小婉转身就往前走。

        “能不能不这样？”李小婉顿住脚步，身子被姚慕堇拽得前倾，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我不想跟你吃饭，也不想留在这里。”

        姚慕堇一滞，气氛瞬间僵持。她没有回头去瞧李小婉，也没有说话。

        “我很累，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李小婉放低声音，也放低了目光。她垂下眼眸，看锃亮的地板，看地板上倒影的姚慕堇的影子。但她不敢看姚慕堇，最怕是对方忽然地转身，又来个出其不意。而李小婉的疲惫是真的，连话音里都透露出了倦意。

        “我的卧室在楼上，左拐最里间。你可以去睡会儿，做好饭，我叫你。”姚慕堇松开手，仍旧没有回头。她伸手指了指楼梯的位置，问道：“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李小婉觉得头更疼了，顺势走到沙发，坐了下来，指尖摁住眉心：“我在这里坐着就好。”

        客厅的吊灯很亮，将偌大的地方照耀成白昼的模样。姚慕堇什么也没说就进了厨房，留李小婉独自坐在客厅里，欣赏这斑斓的灯光。可灯光并没有什么可欣赏的，李小婉微闭起双眸，耳边尽是厨房传来的细碎的声响。

        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

        这    ...

        句俗话正让李小婉用来安慰自己。她想不出姚慕堇系上围裙，做主妇装扮是个什么样，也想不出姚慕堇做出的菜是什么味。好奇从来是李小婉所缺乏的，这会儿，她却真的是好奇了。

        但此时此刻，更好奇的人是姚慕堇。

        “牛排先腌后洗，还是先洗后腌？”

        “红酒在第几个格子？”

        “还要柠檬汁？绿柠檬？”

        李小婉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姚慕堇在里头自言自语。而走近一瞧，才发现姚慕堇不是在自言自语。

        “喂，刘嫂，你不用过来。我自己做。”姚慕堇歪着头，夹着手机，两只手忙活着腌制牛排。她将长发系起，围着深蓝色的围裙，袖子撸得高高的，非常利落。但尽管模样十分利落，下手的动作却生疏的很。连倒了两次盐，倒完她才发现盐放多了，郁闷得皱起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刘嫂，看来我应该给你加点薪水。你再重新说一遍，我重做一次。”说完，便要将盘子里的牛排丢到垃圾桶里。

        “别倒！”李小婉急忙低呼，接过了姚慕堇手里的盘子：“不用重做，太浪费了。”

        “失败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姚慕堇不以为然，转身就又从冰箱里取出盒牛排，余光扫过李小婉，“不用可惜，扔掉吧！”她腾出手来按掉电话，见李小婉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不禁提高了声音又说一遍：“扔掉吧！”

        “你不常做饭？”李小婉突然问道。

        姚慕堇被问得一怔，耸肩道：“应该是，基本没做过。”

        “那还是我来吧！”李小婉冷着脸，走近两步，夺过了姚慕堇手里的牛排，“没必要浪费时间，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语毕，打开水龙头，细致地洗起手来。

        “我说过，你留下来是对的。”姚慕堇微微笑道，索性站到旁边，耐心地打量起李小婉来。她倚在门边，看李小婉慢慢地洗手。从指尖到手心，泡沫包裹了那两只青葱般的素手，却掩不住指尖跳动的感觉。姚慕堇几乎能从水流的声音里，听出乐音浮动，而那乐音是来自李小婉的。

        这样一番风景，无论做出何种味道的食物，吃的人怕是都能咀嚼出美味来。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在家里请你吃饭吗？”姚慕堇包肩说道。

        李小婉埋头仔细地调制腌料，长发落在耳边都没有发觉。她没有回身去看姚慕堇，只淡淡应道：“怕被记者拍。”

        “你觉得我会怕吗？”姚慕堇饶有兴趣地又问。

        “这是你的事。”李小婉将煎锅放好，抹了些油，随意地答道。

        姚慕堇也不急于争辩，走近两步，抬手将李小婉的垂发掖好，端详着李小婉认真的侧脸，像是端详一幅画。她很少进出厨房，很少领略厨房的漂亮。在她如此漂亮的厨房里，站着李小婉，似乎一切就和谐美满了。

        李小婉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姚慕堇的手，身子一晃，却怎地也没有脱离对方的控制。而姚慕堇的指尖在她的脸颊上，只逗留了很短的时间，仿佛仅仅半秒。李小婉轻轻咬了咬嘴唇，想要借此平息心头莫名的悸动。因为，姚慕堇的目光长久地停驻在了她的脸上，像是研读般，叫她不觉羞恼，却又不能说出口来。

        “要藏着谁，怎么会正大光明地去餐厅吃饭呢？我该藏着你，带你回我的家。”姚慕堇恣肆地笑道，从背后拢住了李小婉的长发，“遮着掩着的感觉，才最叫人抓狂，你懂吗？”

        李小婉怎么会不懂，她自然知道姚慕堇的意思。这无非是个猫捉老鼠的游戏。李小婉不懂的是，为什么姚慕堇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竟一点也不气恼。但这话本身，明明那么可气可恨。

        “不过，我发现跟你在一起，感觉很好。”姚慕堇敛了笑意，倏地正色道。她说得波澜不惊，却像是掀起了大片的海浪。

        这些海浪，在李小婉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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