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送走了王大有几个,陆真便起身往后院走去,守在院门的奴仆见她走近朝她福身:“陆大人,我家大人和夫人正在院内相候,请随奴婢来。”
陆真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云巧跟着同去了。
后院四处可见正在收拾的仆人,院内的积雪还未被清扫干净,箱笼就被一个个抬出来搬上马车上装好,仆人们眼中带着焦急,手中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不是说过几日才走吗?
陆真还想再看,奴仆小声提醒道:“大人,这边请。”
奴仆将她带到后院,刚跨入院子便看到一位鹅蛋脸庞的贵妇人携一少女正笑意吟吟地看向她,又似乎通过她看向某个记忆里的故人。
“陆大人好。”
“见过崔夫人。”
“这是小女莹莹,她听闻大人要来,高兴了好久。”
崔莹是个可爱活泼的少女,眼睛大而灵动,母亲一介绍便带着好奇朝陆真福身:“崔莹见过陆大人。”
“崔姑娘有礼了。”
云巧忙将礼物递上,陆真此刻才察觉出几分有婢女的好处,有她在身边,倒能打点不少人情往来的事情。
接过礼物的崔莹不减对陆真的好奇,只是搬离在即,恰有仆人前来请示,崔莹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陆真被崔夫人领着往屋里走,云巧被留在了门外。
“陆大人以女子之身入仕,是阿莹心之所向,是以方才有些冒昧。”
“崔姑娘端方有礼,不曾冒犯。”
“陆大人这边请,夫君正在收拾他那些藏品,我们正好说说话。”
崔夫人拉着陆真的手往连通的厢房走去,那双手温暖有力,陆真竟一下子没想到要挣开。
屋内有些昏暗,没有点烛火,满墙的东西还未开始收拾,像是被人遗忘在此。这里不像是待客的厅堂,倒像是一处私密的地方。
“崔夫人?”
陆真看着崔夫人放开自己,然后在这里翻找了起来,她有些疑惑,想起上次崔知府的操作,又有些期待。
“找到了!给你。”
“你入朝为官一事阿瑛很生气,都给我写信将你数落了一顿,你自己找时间给她好好解释一番,可别有什么芥蒂才是。”
陆真垂首打开书信,一纸潦草张狂的草书映入眼眸,她顿时咬紧了腮帮子,看不懂。
“你啊,就是习惯什么事都埋在心里,永新县那么穷苦的地方,硬是熬了两年,若不是这次恰好碰上,你是不是准备不来见我了?”
崔夫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眶都红了,整个人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只是让人觉得她此刻很难受。
陆真伸手拍了拍她手臂:“我不觉得苦,我觉得很有意义。”
至于是否来见面这个问题,陆真忽略了,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所行之事都是遵循自己的意志,若是她知道知府夫人与自己是旧识,她会上门来拜访吗?
大概不会。
崔夫人拿起帕子擦了擦,转而笑着说:“听闻你喜欢吃糖醋鱼,我特地交待了厨房今日便吃鱼,走吧!”
安慰的话语被陆真咽了回去,她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跟着崔夫人去了厅堂。
用饭的厅堂里候着几个奴仆,崔莹已经到了,趁着崔夫人派人去请崔知府的间隙,崔莹凑过来小声问道:“陆姐姐,当县令好不好玩?”
陆真笑着回道:“有的县令要自己亲自抓鸡赶猪养羊,还有些每年春耕都要下田耕种,若有夏汛还要组织抢收,冬日雪灾要组织救灾;有的县令就坐在县衙里,百姓来了敲登闻鼓,收钱办事,没钱不办事;有的立志为民请命最后在官场沉浮中迷失,要么摆烂要么弄权......”
“崔姑娘想做哪一种?”
崔莹愣住了,她在夫子里学习到的知识显然和陆真所说的大相径庭,原来县令还要去种田么?
“可百姓穷苦,是因为懒惰、不受教才会穷苦甚至暴乱。”
这样的论断在书上屡见不鲜。
只要掌握了资源分配的权力,就能掌握话语权、决定文化形态,历朝历代如此,未来的朝代亦是如此,这是局限。
陆真无法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来给她做超前点播,只好改口说道:“你为何不去胶东与兄弟一同入族学呢?”
说起这个,崔莹就有些低落:“崔氏那样的大家族,光是族里、姻亲里的男子都培养不完,哪管得到女子的教育?”
“不过母亲答应我,若是这一次回胶东没有办法入族学,便让我去渔阳学院读书,准备下场试试。”
提起这个崔莹充满了期待,陆真心中却是一片唏嘘。
哪怕是开放了女子科举的道路,愿意培养的家族却还是少,族内的资源依旧往男子身上偏移......
若是有一所专门的女子学院呢?
陆真以前不敢想这个问题,现在她都是陇右府的一把手了,经济发展要抓,文化教育也要抓才行。
她默默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等时机成熟便去做。
崔知府姗姗来迟,自罚一杯告罪,崔夫人便打趣他是假借此名义想喝酒,还让他做足礼数罚三杯,崔知府哈哈大笑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
大约准备要离开了,崔知府十分松弛,午饭用得宾主尽欢。
果不其然,用完午饭崔知府便趁机提出自己要早一些时日带着妻女离开,马上大暴雪要来了,他们要赶在暴雪封山前进入九原府,顺着九原府再往胶东去,争取在年前到胶东。
陆真今日又得到了一条未查明的线索,公文交接也已完成,便笑着应是。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为何崔知府东西都还没装完就要脚底抹油了。
刘渊还在府城。
他似乎无事可做,等崔知府的马车出了城以后,带着礼物就来叩门拜访。
刚刚掌管了前院的郑前眉一挑,看着眼前锦衣玉袍的公子哥,指了指县衙的招牌,说道:“这里是府衙,若无公事,不得入内。”
“嘿!”
把府衙当做自己别院的刘渊十分不爽,扇子唰地一挥,差点打到郑前手背:“忍冬!”
忍冬不知从何处来,照着郑前的面门伸掌一拍,若不是赵利及时将人拉到身边,郑前的鼻子都要被拍扁了。
“大胆!何人胆敢在府衙放肆!”
赵利横眉冷对,刀已出鞘,寒光映着雪光,刺得忍冬的眼睛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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