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和彪子两人，肩扛着熊肉，一路向着下沟屯走去。

        当他们路过那大沟崴子时，张卫东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下游那块光滑平整的王八炕吸引住了。

        “瞅啥呢？”彪子满心纳闷，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卫东微微一笑，把从段宝祥那儿听来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了彪子。

        彪子听完，眼睛一亮，竟把楸树皮筐往岸边一扔，一屁股就坐在了河沿上，兴致勃勃地说：

        “咱俩也等等呗，今天天气这么好，反正也不着急。万一来个河龟的徒子徒孙呢？”

        张卫东白了他一眼，打趣道：“你等着吧，故事里碰的是个公的，这回要是点背来个母子，没准直接把你抓河里当童养媳去！”

        “草！你等等我。”彪子笑骂着，起身跟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郝俊生出事以后被人抬了回来，这屯子里顿时众说纷纭。

        有那眼红妒忌的，在一旁说些风凉话；也有真心帮忙的，忙着出谋划策。

        这时候刚过了饭点，张卫东哥俩的出现，让屯铺晒谷场上唠闲嗑的人们纷纷投来目光。

        看到两个陌生的年轻人，自然有那好事的人，不时冲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大姐麻烦问一下，郝俊生家怎么走？”彪子向来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丝毫不在乎这些异样的目光，舔着脸冲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小媳妇问道。

        “你们干哈滴？”小媳妇还没吭声，旁边面色铁青的老婆婆就插嘴问道。

        “俺俩是石门屯的，过来看看郝俊生大哥。”

        “噢，找郝二楞？他家把西头最破的院子就是。”

        老太太嘴里嘟囔了一句，拉着自家儿媳妇到了一旁。

        哥俩按照老太太的指引来到了地方，只见这院子着实破旧不堪。

        踏入院子的瞬间，一股陈旧与衰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院子的围墙历经岁月的重重侵蚀，木头早已残缺不全，多处破损得厉害，裂缝纵横交错，像是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院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门轴锈迹斑斑，每转动一下，就发出“嘎吱嘎吱”的痛苦呻吟，好似在诉说着多年的沧桑。

        院子里那棵老枣树也显得毫无生机。

        树干干枯粗糙得像老人干裂的皮肤，树皮大块大块地脱落，树叶稀稀拉拉。

        有的已经枯黄，在微风中摇摇欲坠，仿佛轻轻一口气就能将它们吹落，更为这破旧的院子增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富裕，房子也都好不到哪儿去。可郝俊生一个跑山打猎的，怎么也不至于过得如此落魄吧？

        “家里有人不？”

        彪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张卫东则微微皱眉，仔细观察着院里的环境。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棉袄，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姑娘走了出来。

        她看着院里突然出现的生人，眼中满是疑惑。

        彪子瞅着眼前的姑娘，心瞬间像小鹿乱撞，“咣当咣当”地跳个不停，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一旁的张卫东看着彪子那傻样，心里明白这小子是铁树开花，动了凡心了。

        此时他要是有把吉他在手，准得弹唱一句：“我爱你，亲爱的姑娘！见到你，心就慌张。”

        对面的姑娘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你们是?”

        “咳咳，我们是石门屯的，这是郝俊青家么？冯叔让我们过来看看大哥。”

        张卫东连忙打了个招呼，还偷偷拉了一下彪子的袖子。

        “是呢，我是郝俊生的妹妹，郝俊英。”姑娘认真地点点头。

        彪子一听，面色一喜，忙说：“就是他，我兄弟张卫东救的你哥！”

        郝俊英一听是自己哥哥的救命恩人，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不是啥意思？”彪子满脸纳闷地问了一句。

        “你小子把人家姑娘都盯毛了，不跑等啥？稳重点成不？跟个大虎比似的上门咋咋呼呼的。”张卫东小声说道。

        “有吗？我咋没发现？不过这姑娘确实长得不赖。”彪子挠挠头，还不忘嘀咕一句。

        没一会儿，小姑娘又跑了出来，热情地招呼道：“快快快屋里请！”

        哥俩刚一进屋，一个满眼通红的中年妇女，看见抬脚迈步的彪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俺儿子。”

        彪子赶紧一把拉起妇女，说道：“婶子，您跪错了，他才是救您儿子的。”

        张卫东看着昏暗的堂屋里，面容憔悴，双眼红肿的妇女又要下跪，鼻头一酸。

        “婶子，就是顺手的事，谁碰见了也得拉一把啊。大哥好点了没？”

        “这可不是顺手的事儿，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家就天塌了，英子快给救命恩人跪下磕头。”

        一旁的郝俊英也要下跪，被眼疾手快的彪子一把拉了起来。

        “不至于，真不至于，你们娘俩这是干哈，再不让俺俩进屋可走了啊。”彪子这话一出，还真管用。

        老太太站起身子，抹了把眼泪冲着自己闺女说道：“英子，赶快和面，中午咱们包饺子感谢恩人。来来来屋里坐。”

        老太太两只手一左一右拉着张卫东和彪子进了屋。

        包饺子在这贫困的年代里，对于北方人来说，可不单单是电视小品里的矫情台词。

        不是谁家都能吃的起饺子，那是给客人的最高待遇，也是给自己最大的奖赏。

        甭管是逢年过节，还是红白喜事，家里来且了，饺子永远是压轴的主角。

        就像现如今，虽然生活幸福，吃喝不愁了，但肉蛋饺子在大年夜仍是必不可少的“更岁交子”。

        吃饺子寓意着团圆、祈愿、丰收和庆祝。

        上车饺子下车面，平平安安再相见。

        从冬至吃到正月，永远吃不腻。包饺子更是全家最大的娱乐活动，一家人围坐炕桌，东家长西家短，团圆的氛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具象。

        “儿子，快看看，救你的恩人来了。”

        在炕头上趴着的郝俊生看到张卫东哥俩进屋，挣扎着要往起爬，被眼疾手快的张卫东一把按住。

        “别动换儿，小心伤口。”

        哥俩坐到一旁，老太太哭天抹泪地掀开了儿子身上的被子。

        “嘶！”张卫东和彪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画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郝俊生的后背伤痕狰狞，黑色的血迹结了疤。

        冯刚说得果然没错，那伤口缝得极为粗糙，怪不得自己小腿的伤让去卫生所呢。

        郝俊生的眼里泛着泪花，说道：“娘，快给恩人倒水。”

        老太太端来两碗水，接着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大团结和一把毛票，两只手搓来搓去，不好意思地说道：

        “上回俺们娘俩去石门拉俊生的时候走得匆忙，你正在西屋睡觉，就寻思着先把人拉回来，没有当面道谢，让你挑理了。

        这是俺们家的一点心意，你也认住门了，放心，等秋天收了粮食，俺们再给你找拨。”

        “外道了不是，婶子你误会了，我俩来这次是给大哥送熊肉的，伤你的那头黑瞎子让我冯叔干死了，这是你的那份。”张卫东连忙解释道。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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