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七十年代，“盲流子” 是屡见不鲜的。那时不管去哪儿都得开具介绍信，有这么一帮人，他们脱离了原来的生产集体，偷偷从村子里跑出来，铁了心要去城市挣大钱。

        在流动过程中，他们没有明确的接收单位或安置计划，最后就成了城里人所说的 “盲流”。

        一旦抓到盲流子，帽子叔叔就会把他们送到班房劳动遣返。不过这主要是针对那些想方设法要进城的人。

        而在小兴安岭这片区域，现阶段管理还不太严格。张卫东的爷爷奶奶就是闯关东来到东北的，后来军垦北大荒，又从各地来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闯关东里演过关外的人进关以后在各个屯铺附近帮大户人家干农活、挖矿、淘金或者放牧，等得到当地人认可后，就慢慢攒钱盖房，从而获得身份。

        解放以后进入关内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有好些在关内犯了事的人过来后都是黑户，他们在远离人烟的地方盖个窝棚，或者在生产队、林场、矿场周边卖苦力，慢慢被当地人推荐后才能正式落户。

        张卫东是个初中毕业生，在这个年代，他却想着回到深山老林里去。

        因为在生产队，每天都得上工挣工分，既没有自留地，也没有自由身，还不如干脆到山里当个 “黑户”，做一个专职猎人。

        这么大的林场也不多他一个人。上辈子过得不如意，也没了奋发图强的心思，看惯了人情冷暖，觉得在林子里反而更自在。

        再一个，这个年代不禁枪、不禁猎，只要有本事，林子里有太多的好东西可以换成钱，没必要受到各种约束。

        而且 “红色风暴” 还没有结束，这时候太张扬未必是好事。

        在曙光林场里，所谓的盲流子，“盲” 就是没有房子，“流” 就是没有土地，没房、没地、没户口，那就被称为盲流。

        张卫东觉得自己好歹还有户口，平时没事就在屯铺或者街里转转，他把自己这种叫做 “街流子”。

        像芦健这样，刚进林场一个月能拿十九块六，虽然稳定，但什么时候熬出个头？

        芦健听到自己这个初中毕业的好兄弟放着找工作、娶班花的好事不干，非要去当盲流子，还以为这小子被鬼附身了，赶忙勒住张卫东的脖子。

        “你到底是谁？赶紧从我兄弟身上下来！我可告诉你，老子认识好多保家仙，狐黄白柳灰，你到底是谁家的？”

        张卫东突然被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听到芦健的第一句话，他还以为对方发现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后来一听觉得不对，原来这哥们以为自己被鬼上身了。

        “撒手，快快快，你再不撒手，老子就把你偷看小喇叭换衣服的事告诉你爹去！”

        这一嗓子，让芦健像被掐住七寸的蛇、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赶忙松开了手，满脸疑惑地盯着张卫东。

        “你真是东子？是不是来的时候喝假酒了？几个菜能把你整成这样？”

        “滚一边去！喝个六啊？你过来，我跟你说。”

        等芦健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后，张卫东把柴缘未婚先育，和京城知青刘胜利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芦健听完，嘴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要不是舌头压着嗓子眼，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不可能啊！柴缘那姑娘可是看见男生就脸红的人，怎么会干那种事？”

        芦健的表情在一瞬间千变万化，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烟头，蹲在地上又抽了两口，然后把烟屁股狠狠地砸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喊一声：

        “我说班花连我都看不上，居然选了条件最差的你，原来是找人拉帮套啊，真恶心！太特么恶心了！”

        噢噢噢！原来这小子也喜欢柴缘，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柴缘的父亲是书记，她自己又长得漂亮，一个初中所有的男生，只要发育正常，没有不喜欢她的。

        “兄弟！我苦啊！”

        张卫东的哭戏说来就来，抱着好哥们就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在了对方的劳动布衣服上。

        这布料虽然结实，但有点膈手，也不透气。

        “哎！这婚不结也罢。没想到啊没想到，刘胜利看上去像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他也叛变了，狗日的东西。

        你来找我是不是准备去敲闷棍？走走走，老子这就去请假！”

        张卫东赶忙拦住芦健。

        “别啊，兄弟，你帮我搞点油丝绳我就谢谢你了，如果还能弄点传动轴上的皮带做绷弓子用就更好了。” 张卫东一脸尴尬地说道。

        “东子，这都是小事。我可跟你说，你别想不开去铤而走险，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准备偷袭？她爹柴宝佳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你可要慎重啊！”

        芦健语重心长地唠叨起来，张卫东心里有点纳闷，这小子以前有这么能说吗？

        “别闹了，这兔子就是我跟我鄂伦春师傅学的，是兄弟就帮帮忙，其他的你别管了。”

        张卫东接着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那个，咱们隔壁班的小喇叭是不是分到你们林场广播站了？你就给她耳边吹吹风，把这事聊聊，随便点两句，就算帮兄弟大忙了！”

        芦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不自觉地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杀人诛心啊！你放心，别的本事没有，兄弟我就好这口....

        不是两肋插刀。光这样就行了？她给你戴绿帽子，就这么便宜她？”

        张卫东嘿嘿一笑，用手指摸了摸下巴。“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别忘了兄弟拜托你的事！”

        芦健一把拦住张卫东，“这都几点了，走走走，跟我去食堂吃点东西。”

        “不滴了，天马上就黑了，我爹娘还在家里等我呢。过一半天我还来！”

        “那你把电棒子拿着，最近回各个屯子的路上不太安全。”

        张卫东嘿嘿一笑，接过手电筒，这在当时可是个好东西，用本山大叔的话，这可是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　　“妥了，还是我兄弟想着我，这就当庆祝哥们重活一次的贺礼了。要说不安全，有我的地方向来就没太平过！”

        张卫东迈着四方步，趾高气扬、六亲不认地朝着林场外走去，这时听到后面芦健大喊一声：

        “手电筒是借给你的，下次记得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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