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心里烦躁得很，刚在炕上躺下来，旁边的被子里就探出一个脑袋，是他弟弟张卫国，这小子刚上初一。

        “哥，你和爹娘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啦，多大点事儿啊！” 张卫国眨着眼睛说。

        张卫东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吼道：“去去去！你个小屁孩瞎掺和啥？赶紧睡觉去，明天还上不上学了？”

        张卫国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哥，我咋就不能说了？我都十六了。”

        “你懂个啥？快睡觉吧啊！” 张卫东瞪大了眼睛。

        可张卫国根本不听，还来劲了：“哥，我觉着真不是啥大事儿。嫂子长得那么漂亮，又是干部家庭。

        就算外人说的是真的，你去倒插门怕啥呀？反正孩子又不跟你姓，这简直就是买一送一，还省你力气了呢。”

        张卫东气得火冒三丈，腾地一下坐起来，指着张卫国骂道：“你个小瘪犊子，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是不是想挨揍啊？” 说着就扬起了手。

        张卫国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嘟囔着：“本来就是嘛，哥，咱家为了你的婚事可是欠了一屁股债，我能上初中还是嫂子他爹帮忙办的呢。

        咱大队书记和她爹柴宝佳关系可好啦，这婚事要是黄了，咱家以后在石门还怎么待啊。

        退一万步说，你要是不结婚，我咋结婚？你不倒插门，咋给我腾出屋子？

        书上都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爹妈有我照顾呢，你受点委屈又能咋的，谁让你是我哥呢。”

        张卫东无奈地看着弟弟，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他又气又无奈，手扬在半空，想抽下去又觉得这是自己亲弟弟，最后还是无奈地放下了，他用被子蒙住脑袋，不想再听弟弟唠叨。

        可张卫国还在那儿叨叨：“哥，我说的都是为你好。”

        张卫东猛地掀开被子，大声吼道：“你给我闭嘴！你懂个屁！你脑子是不是有屎？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放心，老子不占你的屋，这婚结不结我都搬出去！” 说着张卫东站起来，抬腿就想踹过去，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气呼呼地穿上衣服迈步走出了屋子。

        老娘听到动静儿，在屋里问了一句：“东子，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娘，彪子在苞米地看青呢，我之前说好要去陪陪他，你们早点休息吧。”

        走出院子的张卫东想起弟弟张卫国的话，还是气得胸闷。

        这小子从小就被娇生惯养，是个反骨仔。以前大姐就说过这小子不干人事，等以后娶了媳妇更得坏透了。

        当时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不信，现在看来，一个十六岁就能说出这种话的亲弟弟，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卫东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知不觉走到了屯铺外面的苞米地。

        在秋天，这 “看青” ，可不光是盯着人，还得防着那些野牲口。

        生产队那时候，地里长的每一粒粮食都是公家的，不管是苞米、黄豆、高粱、谷子还是地蛋子，只要是地里种的庄稼，就有人惦记着去偷。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靠救济粮过活，到了年底按人头从大队分到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

        越是穷的地方越是这样，大家都差不多，谁也别说谁。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要是你不去地里弄点粮食回来，别人还会笑话你家完犊子玩意儿。

        当然，除了那些偷粮食的人，也有这浑水摸鱼的野猪跟黑瞎子，所以，这负责 “看青” 的人得胆子大。

        而且不能找那种性子太直的二杆子，得找那种做事做人都比较圆滑的人。

        去年这 “看青” 的活儿就是张卫东揽下的，因为地里老是有把头和刨栏子来回乱窜，屯子里一般人都不敢去。

        大队给看地的人一个晚上记一个 “义务工”，张卫东家在屯铺里算是条件最差的人家之一，别人就算眼红这 “义务工”，也没胆子去接这个活儿。

        往年都是在地里的两头各盖一个窝棚，安排两个人。但张卫东把活儿都揽下来之后，就不像往年那样再找个伴盖两个窝棚了。

        他就只盖了一个窝棚，这个窝棚离地面大概有一米五六高，搭上木头棒子，再在上面铺上草，然后从家里拿点铺盖卷铺上。

        为啥只盖一个窝棚？他是故意留了个口子，万一屯铺里有人半夜想来地里弄点粮食，也得让人弄啊。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实在屯亲。要是因为给公家干活把乡亲们都给得罪了，那埋怨最后可都得落到自己身上。

        “谁！谁在那儿！”

        彪子在窝棚里大声吼道，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左右摇晃着，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来者。

        张卫东刚朝窝棚走近几步，就听到这声大吼，他连忙停下脚步，举起手中从秀才那儿借来的手电筒，晃了晃，大声说道：“彪子！是我，东子。”

        彪子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说：“哎呀妈呀！你咋来了呢？这看青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他皱着眉头，一脸愁苦的样子，继续嘟囔着，“我就寻思着，去年你一个人是咋熬过来的，隔一会儿就有动静儿，吓人得很。”

        张卫东走进窝棚，拍了拍彪子的肩膀说：“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嘛。”

        彪子好奇地盯着手电筒，眨巴眨巴眼睛问：“你这电棒子是从哪儿搞来的？”

        张卫东晃了晃手电筒，得意地说：“从哥们那儿借的。”

        彪子拉着张卫东的胳膊，急切地说：“那正好，你陪我一块儿围着地转转呗？”

        张卫东一屁股坐在窝棚里的草堆上，摆了摆手说：

        “转啥转啊，顶多就是几个掰苞米棒子的。大家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你不让他们弄点吃的，他们咋活？咱就别太较真了。”

        彪子挠了挠头，皱着眉头，有些为难地说：

        “可是书记不是说让晚上盯紧点儿嘛？要是大队上问起来，可咋整？”张卫东用手指戳了戳彪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还是真彪啊，你就不会说是黑瞎子掰的？有本事让大队上找黑瞎子要去。”

        彪子还是有点犹豫，小声嘀咕着：“那咱就不管了？”

        张卫东双手抱胸，慢悠悠地说：“要是人少就别管了，要是来的人多你再嚷嚷。”

        张卫东凑到彪子跟前，教了他许多看青里面的弯弯绕。彪子瞪大眼睛，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地点点头，就像大夏天喝了凉水，一下子通透了。

        两个人迷迷糊糊刚有点睡意，就听到窝棚外面传来一阵 “划拉划拉” 的声音。

        彪子 “腾” 地一下坐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说：

        “东子！你听见没？这偷苞米的人胆子也太肥了吧，都偷到窝棚旁边了？这是偷粮食还是偷人呢？”

        张卫东也皱起眉头，警惕地盯着窝棚外面。

        这谁家的？也太得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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