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秀才单位食堂酒足饭饱的张卫东和彪子，哼着小曲儿，朝着供销社的方向晃悠而去。

        张卫东心里还琢磨着秀才他爹的事儿，老爷子找了个县里 “学大寨” 工作组的关系，大摇大摆地去齐齐哈尔给他买 “响儿” 了，等回来的时候，正巧赶上中秋节。

        他不禁感叹，这进了体制就是不一样，在这个时候，没有介绍信，想出个门那比登天还难，可瞧瞧人家，这一圈下来，半个东北都快被逛遍了。

        彪子呢，兜里揣着一张大团结，那感觉就像自己成了世界首富，一路上嚷嚷着要张卫东带他去铁匠铺和供销社。

        平日里兜里也就块儿八毛的，如今突然暴富，满脑子就俩字：消费！

        没多会儿，哥俩就晃到了铁匠铺。铁匠铺的中年汉子一抬眼看到这俩活宝，顿时一阵头疼，心里直犯嘀咕：

        这俩小子咋又来了？这不是逮着拐子猛踹，守着个哑巴骂街，合着全冲着我来啊？

        “叔！歇着呢？” 彪子那眼睛亮闪闪的，兴奋地搓着双手，大声打着招呼。

        “哼！又来我这进货了？说吧，今天买啥，闲磕待会儿再唠。” 铁匠大叔没好气地说道。

        “大砍刀有么？” 彪子张开双臂，比划了足有一米多长，眼睛里满是期待。

        “啥玩意儿？没有？”铁匠屁老板瞪大双眼。

        “那宝剑有么？嗖嗖嗖的那种！” 彪子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仿佛自己已经是个绝世大侠。

        “上一边嗖嗖去……” 大叔翻了个白眼。

        “红缨枪！白蜡杆寒铁枪头！” 彪子越说越起劲儿。

        “你小子小人书看多了吧？我这是铁匠铺不是兵器铺！咱这只有十八般农具！” 大叔扯着嗓子喊道。

        彪子一听，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他从小就对那些大家伙情有独钟，真心瞧不上张卫东的小匕首。

        他总是幻想着自己手握神兵利器，在深山老林里杀个七进七出，豺狼虎豹见了他都得落荒而逃，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客。

        可如今，这铁匠铺啥都没有，他能不丧气吗？

        “不是，叔，您这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彪子叹了口气，那声音里满是失落。

        “我他娘的打铁半辈子了，头回见你这样的小子，咋滴想上山当柳子啊？这都啥年代了。

        现如今讲究‘道法自然’，道是弹道，法是枪法，你与其在这为难我，不如去寻思一把老洋炮，再不济努努力当上民兵，抱着三八大盖汉阳造它不香么？”

        张卫东看着彪子那失落的模样，微微一笑，对着铁匠铺老板说道：“叔，他说的有点复杂，俺俩就买一把扎枪头就行。

        带尖带刃，能砍能刺，后面的把儿跟刀身成一体，围出来这么一个空心，平时俺们后面塞个苞米棒子，到了山里砍个木棍就能怼里头，方便携带。”

        说着，张卫东拿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随后又悄悄塞给对方一个小袋子。

        “知道您抽叶子，这是去年俺爹晒的陈叶，不是啥值钱玩意，您换换口味儿。”

        老板眯着眼睛连忙摆手，脸上却笑眯眯的说道：“外道了不是，不就是个扎枪头么？那费多大劲儿，给上两块钱拉倒，都是为人民服务，当长辈的收你们东西成啥了？”

        张卫东笑呵呵地把烟叶子放在了抽屉里，冲着彪子努努嘴。彪子心领神会，立马把老板拽到了一旁的工具箱旁边，问东问西。

        而张卫东自己则赶忙来到了上次打造侵刀的徒弟身边，悄悄地塞了两块钱到对方手里。

        “兄弟，你费费心，打枪头的时候再像上次一样不小心一次。”

        “好说好说，俺们就是替林场保养维修机器的，我师傅脾气大，你们也别计较。当锻工的都是直来直去。

        后来在车间里得罪了领导，这才派到这当了个维修员，换成咱从受人敬仰的六级工到这小地方，谁能舒坦了。多担待！”

        张卫东眼里精光一闪，心想这徒弟可比师傅厉害多了，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同等年纪绝对算出类拔萃的，假以时日成就不低啊，多一个朋友多条路，有心结交一番。

        “敢问兄弟贵姓，我是石门屯的张卫东，以后少不了麻烦你们。”

        “客气了，我姓靳，叫靳晶，晋省跟着爹妈来支援东北的，叫我小金子就行了。”

        对方怕张卫东不认识，专门拿起个钉子蹲在地上写起来。只两笔，张卫东就明白了，‘靳东’的靳！接过钉子写完了笔划。

        “哎呀！你居然认识，每次别人问我名字我都得解释半天。看不出挺有文化啊。” 对方也是眼前一亮，笑眯眯地说道。

        “碰巧上过两年学，哈哈！这名字好，天生跟这行儿亲近，以后咱就当哥们处，有啥了吱声，下回整两口。” 张卫东站起身子跟对方握了握手。

        “那感情好，我爹那有好酒，你小子是个猎户，我出酒你出菜，都说看人下菜，我可就等着了！”

        “妥了！”

        俩人同样的年纪都有点惺惺相惜，一个是重生一回的老油子，一个是外地来这的异乡人，男人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

        约定好一周后来取扎枪，哥俩兴奋得像两只撒欢的小狗，蹦蹦跳跳地往供销社走去。

        “本以为又得十块钱，谁曾想两块搞定，这下咱能买不少好东西了。” 彪子兴奋地搓搓脸，那脸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

        “我这还给了两块好处费了，从你月底奖金里扣啊。” 张卫东笑着打趣道。

        “随便！我要买桃酥！必须今天吃过瘾！” 彪子大声嚷嚷着，仿佛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决心。

        往年家里大人都是把桃酥和槽子糕放在带锁的柜子里，逢年过节了才拿出来一块掰成好几块。彪子的儿时梦想就是桃酥吃到饱。

        来到供销社，赶巧了今天孙姐没在班。不过人家售货员大姐都认识张卫东，知道他是孙姐的远房亲戚，所以招呼起来不像对别人一样态度冰冷。

        张卫东在供销社里这儿瞅瞅那儿看看，毛巾、肥皂、脸盆，最后还特意买了一口大铁锅。因为是计划经济时期，这一次消费把他上次卖孬头皮的票据和兜里的钱花了个精光。

        彪子则是像抱着稀世珍宝一样，紧紧抱着三包桃酥，乐呵呵地走出了供销社。哥俩把东西全整理放在了榆树皮筐里。

        这时候，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到：“东子！搁这干啥呢？”

        张卫东回头一看，只见李勇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笑眯眯的冲着他打招呼。

        “勇哥！真巧，来来来抽烟！” 张卫东赶忙从兜里掏出烟，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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