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迎来腊月初十的黎明时分,原本高耸参天的无止墙瞬间在眼前消散,只见一条数十丈长的石桥从通山大道的尽头继续向前延展,直至难得一见的东牙国王城。
尽管这是东牙国改朝换代的盛事,但囿于房舍与人力的限制,东牙国王城只能接待各国使团领衔的储君以及少数官员,至于其他庞大的随行官员、侍卫、杂役等只能驻扎在城门之外,也就是长达数十里的通山大道上。
无止墙一解除,由天朗立刻安排了四、五百人清除墙前广场的积雪。无止墙前的广场占地不大,由天朗对着除雪人员说道:”这片广场不过是做为各路车马的缓冲之地,多数使团人员在此下车后便改为步行入城,余下人车随即转回通山大道上驻扎,我们只要先清出一片得以周旋的空间即可。
各国使团天一亮才会从山下陆续出发,这趟路起码也得走上几个时辰,何况你们瞧这积雪,他们至少得花上三、四个时辰上山,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话没说完,一名侍卫匆忙自前方奔来,还大声呼喝着:”前方…,前方发现一具尸骨。”
由天朗听闻此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寻思道:”此地乃国门之前,怎么会有尸骨曝露于此?眼下正值国主法诞前夕,别是有人来刻意闹事。”
由天朗走向枯骨处蹲下来仔细端详,说道:”看来是给狼群给攻击了,这尸骨上没有任何刀剑的痕迹,但却满是细琐凌乱的齿痕,应该是在风雪中迷了路,运气不好给狼群遇上了。”
“这尸骨你们翻动过吗?”由天朗继续问着一旁发现尸骨的侍卫。
“没有,一见着这尸骨,我们就立即向大人禀报了。”侍卫说着。
由天朗见这枯骨尚未完全被冰雪覆盖,显然被狼群吞噬的时间不久,通山大道向来罕有人迹,尤其是在腊月隆冬的深夜凌晨,环顾周遭丝毫不见挣扎痕迹,只见狼群清晰有序的来去足印,由天朗虽然判断这应该不过是起意外,但心中仍隐隐觉得此事并不单纯。
尽管有所疑虑,由天朗不能视若无睹,但迎接诸国使团在即,一时的确顾不上这点琐事,只能让人先将尸骨收拾好,待法诞典礼后再行推敲。
尸骨的出现虽然让由天朗有所不安,但真正让由天朗不安的却另有其事,稍早前去查看各国使团的侍卫此刻急忙回报:”山下几个使团的车队在道上发生激烈争吵,队伍正困在半道上动弹不得。”
“争吵?发生什么事?”由天朗急着问道。
那侍卫急忙道:“说是鲲鹏国此次致贺的马车多达三百余乘,浩浩荡荡的一行队伍多达两千人,为了拔得头筹,三、四天前就驻扎在山下的首发位置,就等着一马当先先行入城。
就在刚刚拔营启程后不久,突然发现有一、两百辆马车深陷雪中动弹不得,说是车队原地停驻了那么久的时间,车轮多半深陷积雪之中,而且整个车队满载致贺礼物及粮草辎重,更让许多车辆动弹不得。
这么一折腾,后面其他使团都是进退两难,因为整条道上的各国使团车队都是一队挨着一队,所以……”
“来了三百多辆马车?参加法诞典礼至于搞上这等场面?”由天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皱着眉头往山下走去,他知道此番前来参加法诞的使团总人数绝对在万人以上,至于车辆,若光是鲲鹏国就来了三百辆马车,只怕这马车总数可能不下两千辆,这要是都塞在半道上,只怕塞到法诞当天还有使团得搁在半道上进不了王城,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由天朗纳闷着鲲鹏国此举意欲为何,无论如何,去他国参加法诞用上三百辆马车以及两千人的阵仗,这是极其罕见的,更何况鲲鹏国事先未曾对此告知,由天朗心中对此颇为不悦。
为了及早赶到现场查看实情,由天朗施展轻功迅速的从积雪上飞奔而过,他一边赶路一边暗自心惊,只见通山大道上沿途积雪甚深,路况之恶劣更是超乎预期,这些日子王城里虽然也是降雪不断,但雪况远远不及眼前通山大道的严重。
由天朗心想,使团若都是轻车快马,或者碍不着多少行程,但是此番来到东牙国都是为了参加法诞典礼,自是免不了重装上山,可以想象接下来在通山大道上定有一番折腾。
不过小半个时辰,由天朗已经遇上了鲲鹏国的先行车队,只见一整排黑压压的长龙延绵数里好,不壮观,看来三百辆马车的讲法并不虚妄,至于是否有两千人之谱,此刻虽不得而知,不过看这阵仗,虽不中亦不远矣。
由天朗眉头一皱,看着这几百辆马车动弹不得,尤其这通山大道不但狭窄更是陡峭,弄出这等动静岂不是给自己与他人找麻烦吗!
由天朗回忆这次鲲鹏国递来的礼宾文书,上头回复使团的领衔者是星月王子,虽然星月王子早已被鲲鹏国主火麒麟正式册封为储君,但星月王子年纪尚轻,身边应有丰富经验的老臣来安排一应故事,怎么眼下行事竟如此莽撞。
这位星月王子号称十全公子,一方面是星月王子曾在鲲鹏国的百艺擂台赢得十项才能头衔而名之,另一方面则是星月王子向来八面玲珑、与人为善,对人对事都能周全圆满称着。
百艺擂台是鲲鹏国每隔七年才举办一次的传统盛事,近几十年来在火麒麟的大力宣扬下,更是引起万山诸国的广泛注意,因为每个擂台的背后都有相应的府衙与商贾大力支持,表现杰出者除了能获得丰厚的赏金报酬外,更有机会被延揽为官,因此万山诸国具备才能者无不对此跃跃欲试。
一般而言,每个擂台都代表着一个行当的个中翘楚,每个擂台主都是极其难得,能兼得三个擂台更是堪称人中龙凤,当年七色国以全才闻名万山诸国的不良才子朔不才,以一人独得六个擂台头衔而名震万山蔚为传奇。
如今,星月王子以十五岁之龄,一举在百艺擂台上囊获琴艺、棋道、书法、药石、占卜、茶道、算术、采风、奇械、兵阵等十个擂台的头衔,如此震古烁今的惊人成就,在鲲鹏国上下的交相传颂下,这等佳话甚至已经成为神话,十全公子的盛名更是远近皆知。
原本由天朗便打算藉东牙国法诞的机会与星月王子结识,眼看鲲鹏国这等阵仗反而引起各方不满,只怕是火麒麟也始料未及,自己得想个办法帮这位十全公子好好周全一番。
就在由天朗四处张望,想要找个适当的鲲鹏国使团人员代为传话引荐时,突然听到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由大人!由大人!”
由天朗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长髯飘飘的矍铄老人大步迈向自己。由天朗一看大惊,来者正是自己的忘年之交,有着二、三十年情谊的鲲鹏国乐天侯,安老福。
说起这位安老福,是鲲鹏国清誉崇高的世袭侯爷,在鲲鹏国中有着一言九鼎的地位,只是这些年安老福早已不问政事,终日附庸风雅,过着云淡风轻的悠闲日子。
此刻见安老福出现在鲲鹏国使团中,由天朗虽不胜惊喜,却也觉得疑惑,怎么这个老哥哥此刻会现身于此呢?由天朗来不及细想,老当益壮的安老福转眼已经来到眼前,正张开双臂准备给由天朗来个大大的拥抱。
由天朗与安老福的缘分始于二十多年前首次出使鲲鹏国,火麒麟为了表示对由天朗这个东牙国使者的重视,特别指派国之重臣安老福出席作陪,一方面给足东牙国使臣的面子,一方面则是因安老福的酒量奇佳,必能好好款待同样号称千杯不醉的由天朗。
酒,向来是男人秉性相交的最好佐伴。那一夜,由天朗与安老福一路喝挂了几十个陪客,当年的一壮一少足足喝了三个昼夜方始尽兴,这三个昼夜当然不是只有对饮如牛,主要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彼此有着讲不完的话头才是引发酒兴的不二法宝。
此后,每次由天朗造访鲲鹏国,必会排除万难与安老福彻夜把酒言欢。虽然随着安老福的年龄日益老迈,酒量逐渐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因酒而建立起来的情义却不一定只能靠酒来维持,彼此的默契与脾味已经远远超乎以酒相交,近来更是只要一壶清茶,就能让两人兴致盎然的彻夜长谈。
眼下这一老一壮的热情相拥,让双方一时激动良久,安老福手舞足蹈的对由天朗兴奋地说:“你猜猜我怎么会在这儿?”
由天朗不想对这位忘年之交矫情敷衍,他以数十年经验的外交嗅觉据实回道:“能让老哥哥亲自出马,肯定是火麒麟国主有要事嘱托,估计想借老哥哥的德高望重,来为星月王子的东牙国之行坐镇加持吧。”
安老福听了由天朗所言,眼神闪过些许失落,有气无力的说:”你就是这么看你的老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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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天朗闻言急忙解释说道:”难道我猜错啦?于公,我这能耐只能这么猜测;于私,肯定是老哥哥想找我喝两杯但是火麒麟国主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同意让你千里迢迢的走这么一遭呢?”
安老福听由天朗这么解释,心里稍为一宽,神秘兮兮地说着:”嘿嘿!我告诉你,这回是我主动跟国主说要陪星月这小子出使东牙国。”
安老福说着说着,低声对由天朗道:”我告诉你,这几年交上好运,我从各地弄来了一些好酒,我是早也盼,晚也盼,就盼着你什么时候能来鲲鹏国。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听到你们老国主崩了,我可是暗自窃喜了好一会儿,否则去哪里找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由天朗尴尬的陪笑了一声,说到:”老哥哥这话可别再说,老国主待我不薄,我万万不能这么开他玩笑。但是无论如何,老哥哥这份心意我感念在心,这回老哥哥放心,咱兄弟俩肯定能喝个尽兴。”
安老福接着又拉着由天朗说道:”再说,这几年身子渐渐乏了,不赶紧找个机会来寻你,只怕哪天两腿一伸,你只能来我灵前撒酒了。”
由天朗闻言鼻头一酸,心想这话倒也不假,安老福眼下已近八十,虽说身子尚称硬朗,但是来到了这个年纪,谁都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安老福此刻还惦着要跟自己喝上一杯,这份交情让由天朗很是感动。
“老哥哥千万别这么说,甭管早走晚走,不过是咱兄弟俩换个地方喝酒,也就是谁比较早起身去占个位置的差别。”
不过,感动归感动,由天朗毕竟是个专业尽责的官员,他稍事收敛了激动情绪,紧握着安老福的手说道:”这几天,弟弟我得忙着招呼各国使团,只怕离不开这通山大道,怕要怠慢了老哥哥。”
安老福知道由天朗职责在身,自然能够体谅,这一路千里颠簸来到东牙国,能亲眼见到由天朗已是足堪告慰,晚几天喝就晚几天喝,忙着挥手对由天朗说:”没事,你先去忙吧,等法诞结束后,我在这多留几天,咱们再好好聚聚。”
由天朗感谢安老福的体谅,趋身与安老福再次相拥,顺便说道:“这里再麻烦老哥哥一事,请老哥哥帮我引荐一下星月王子,你可知道鲲鹏国这诺大阵仗的使团,已经让别人心生怨怼了,我得赶快找到星月王子,帮他想辄子解决。”
安老福笑了笑说:“这事我刚刚听说了,别担心,星月能处理得好。这样吧,你到我马车上来坐会儿,喝口热茶,我差人去寻星月,让这孩子自己来找我们,否则这会儿咱们上哪儿找他去?”
短短几句话,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安老福在鲲鹏国的地位,虽说安老福与火麒麟交情不同一般,然而此刻他交代吩咐的可是星月王子,是鲲鹏国未来的国主,听安老福这般发号施令,由天朗这才知道安老福在鲲鹏国的真实地位。
由天朗随着安老福回到车上等着星月王子,但这悬在半空的心情毕竟无法放下,不断的里外张望,让安老福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把车外侍卫喊来一阵好骂,说是连自家王子都找不到、喊不来,这不是给自己丢脸吗。
由天朗尴尬的陪着笑脸,轻拍着安老福的胸口道:“是我心急,老哥哥别气坏身子。”
此刻一名星月王子的帐前侍卫快步跑到安老福车前,低声对安老福禀告道:”少主刚刚才为了车队的事动身前往其他使团致意,行前还特别吩咐或许会耽搁点时间才能回来,如果侯爷这边有紧急的事……”
“不急,不急。”由天朗怕安老福又发起脾气,急忙打断那侍卫的话,接着对安老福说道:”既然星月王子已经起身去向他国使团致意,就先不急着这时跟他碰面。这样吧,反正我也得一路去跟各国使团打招呼,说不定会在途中相遇。”
“既然如此,老哥哥就不便与你同往,不过你别担心,记得说你是我安老福的拜把兄弟,这孩子很有眼色,他知道怎么对待你的。”安老福叮咛着说。
“那当然,我肯定让星月王子知道咱兄弟俩的交情。”由天朗起身对安老福做了一揖,转头便往外走去,心里头寻思着,这星月王子不过十五岁出头,就能在这等处境放下面子去向其他使团赔礼致意,小小年纪能屈能伸,光是这身段与勇气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尤其看着眼前鲲鹏国这般排场,一看就是有意在气势上压万山诸国一头,但是这星月王子反而愿意主动去向别人低头,更重要的是安老福对星月王子此举似乎习以为常,想到这里,由天朗对星月更是另眼相看。
由天朗一路走下去,沿途遇上了凤与国、平殊国、三水国、巨砂国、剑国等十余国,这些使团中多的是与由天朗相交多年的好友,除了与各国储君、使团必要的礼仪往来外,自然少不了得与一些故旧知交寒暄叙旧,转眼又是两、三个时辰过去。
眼看这一日将没,整条大道上的致贺队伍却没什么移动,由天朗暗自奇怪,经过这么多使团都实打实的在原地待上了大半天,大家对鲲鹏国造成的困扰却没半点抱怨,这可与自己稍早所闻大有不同。
纳闷归纳闷,相安无事便是给自己省事,想必是星月王子的诚心诚意,或者是看在鲲鹏国火麒麟的面上不予计较吧,因此由天朗对星月王子又多了几分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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