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在郑国都城外的秦国将领杞子、逢孙、杨孙三人本以为秦穆公回去,是因为郑国向秦国投降了。但是现在,郑国又依照晋国的意思,把一个亲晋国的公子兰立为太子,这分明是投降了晋国。三人决定把这个消息回报给秦穆公,请他惩罚郑国。
秦穆公得到汇报,心里自然很不舒服。不过,要他和晋文公撕破脸皮,他还不愿意。于是他便忍了这口气。
公元前629年年,晋文公死了。在这之前,晋国的几个重要人物狐偃、狐毛、魏犨都相继过世。秦穆公觉得,他应该插手中原事务了。
第二年,杞子、逢孙、杨孙派人报告秦穆公,说郑文公死了,公子兰即位,即郑穆公。
秦穆公想,哪里能由着郑国去投靠晋国呢?他想起杞子报告中的一句话:“郑国人只知道有晋国,不知道有秦国。”于是决定对郑国用兵。
朝议上,蹇叔和百里奚都反对出兵。蹇叔说:“咱们在郑国留了兵马,本来是想保护他们。如今却要打他们,这不是不讲信用吗?晋国和郑国刚死了国君,咱们不吊唁也罢,反而趁趁火打劫,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还有一个问题,郑、秦两国,相距千里,再怎么隐蔽行军,也会被发现。退一步讲,就算打赢了,也得不到郑国的土地。万一败了,损失可就大了。依我看,这件事情的坏处远远大于好处,是不信、不仁、不义之举,还是不干为好。”
秦穆公听得不耐烦,他说:“我几次平定晋国内乱,按说我早就应该霸主了。只是因为重耳打败了楚国,我才把霸主的位置让给了他。秦国做了多少帮晋国抬轿子事情?想想都觉得恼恨。如今重耳已经死了,咱们就不该去中原闹腾一下?难道你们都想一直窝在西边,被天下诸侯们当做南蛮子楚国那样看待?”
蹇叔说:“就算要对郑国用兵,也不能仅凭杞子的一句话,还是请主公先派人去郑国吊唁吧。先摸清情况,再说用兵不迟。”
秦穆公说:“兵贵神速,什么先吊唁,再摸情况,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要浪费多少时日?我看你是上了年纪了,难怪总这么畏手畏脚的,没有一点斗志。”
蹇叔羞愧而退。秦穆公便拜孟明视为主将,西乞术、白乙丙为副将,发兵车三百,杀奔郑国。
公元前628年的十二月,秦军正式开拔。出发的那天,蹇叔和百里奚早早守在了东门外。蹇叔见队伍浩荡而来,便哭着说:“我见你们去,就见不到你们回来了。”
秦穆公也在送行,他听到蹇叔的话,皱起了眉头——这是多不吉利的话啊。他忍不住骂道:“我看你就应该早点死,你要是‘中寿’而亡,你墓地上的树木都粗得能搭凉棚了。”
蹇叔和百里奚都赶忙说:“我们哪敢对军队哭啊,我们哭的是我们的儿子啊。”
做父亲的担心儿子,总不能责怪吧?秦穆公不好多说。百里奚赶紧走开,去叮嘱自己的儿子孟明视。
西乞术、白乙丙驰马过来,安慰蹇叔,叫他不必为他们的远行而哭。蹇叔说:“你们这次出去,郑国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晋国。要格外小心”。
西乞术说:“父亲放心吧,我兄弟俩相互照应,不会有事。”说完,双双拜别蹇叔,然后翻身上马,混在队伍中远去了。
秦军一路东进,从头一年的十二月,到第二年的二月,他们才走到滑国(今河南偃师县南)地界。
这一天,队伍正在行进中,前方有人拦住了去路。此人自称是郑国使臣,要求见统帅。前哨士卒将人带到孟明视跟前。孟明视问:“你是何人,姓甚名谁?为何拦住去路?”
来人躬身作揖,然后笑道:“我是郑国使臣,名叫玄高。我们主公听说友邦的军队要来敝国,没忘记做‘东道主’的承诺,所以派在下我先给你们送来十二头牛。小意思,先让将士们好好吃一顿。慰劳一下你们一路的辛苦。”说完,又是一笑。
孟明视心中一惊,撇一眼身边的西乞术。西乞术也瞪着惶惑的眼睛在看他。他们都很纳闷:秦军一路上隐蔽行军,才走到滑国,郑国人怎么就知道了?还派了人来劳军。孟明视编起了假话:“我们这是去滑国,不是去郑国,你们何必这么费心?”
玄高笑道:“我们是‘东道主’嘛,只要贵国往东边道上来,我们就应该尽地主之谊。”
孟明视说:“既然这样,礼物我收下了。替我谢谢你们国君吧。行了,你回吧。”说完,拱一拱手,算是送别了玄高。
玄高一走,孟明视便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前队变后队,向滑国进发。西乞术诧异的问:“将军,我们不是要去打郑国吗?怎么往回走了。”
孟明视说:“咱们偷偷过了晋国的地盘,到这里,离开本国至少千里之遥了。本想偷袭郑国,没想到,他们得到了消息。我估计,郑国已经有了准备,速战速决是不可能了。但是要回去,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咱们去灭了滑国,多弄点财物回去,也好给主公一个交代。”
就这样,秦国军队转道去了滑国。
实际上,孟明视被玄高蒙蔽了。玄高根本不是什么使臣,他只是一个牛贩子。他本来是赶着牛去洛邑做买卖的,半路上遇到一个从秦国来的商人,两人一聊,就说起了秦国出兵郑国的事情。没想到,这个郑国人玄高虽然是个贩牛的买卖人,却是十分的爱国。他担心郑国没有准备,于是想,无论如何也要将消息通报给郑国。可是此地距离郑国太远,根本来不及。于是他脑筋一转,又想,不能给郑国人通风报信,那就只能骗秦国人了。就这样,玄高假冒郑国使臣,把孟明视等人结结实实的骗了一回。
秦国军队一走,玄高快马加鞭的奔回了郑国。郑穆公兰得到消息后,立刻下令准备迎战。同时派人去探查一直驻扎在城北的那支秦军的动向。结果发现,秦国人都在整理兵器,打点行装,好像要打仗的样子。
郑穆公召集朝议,商量如何对付秦国的这支兵马。有人提议,秦军不过两千人马,搞一个突然袭击就能一举将他们歼灭。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如果我们灭了眼前这两千人马,就会引来四千秦国的虎狼之师。绝不能意气用事。”
两种意见争执不下,郑穆公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这时候他扭头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烛之武。这烛之武自从上次用三寸不烂之舌说退的秦师后,郑国朝野上下对他一片敬重。当时执政的郑文公就把他留在朝中做了大夫。此时,郑穆公看着烛之武,希望听听他的意见。
烛之武说:“秦国人把一支兵马留在荥阳城外,还要我们供给他们吃喝。这是无法忍受的。这支兵马,迟早要除掉。”
郑穆公问:“那么你的意思是打?”
烛之武笑道:“不能打。只能把他们赶走。”
郑穆公哼了一声说:“一支兵马,不对其用兵,如何能赶走?”
烛之武说:“臣愿意去游说。试以三寸不烂之舌,将他们赶走。”
郑穆公心里不信,但嘴上却说:“老先生如果真能凭口舌之能退敌两千,寡人给你重赏。”
烛之武说:“能不能退,臣也不敢说。不过,臣既然揽了这个事情,当尽力为之,务必促成。”
就这样,烛之武只带了随从,坐着马车去了秦军大营。
杞子、逢孙、杨孙三位秦将见烛之武前来,暗暗吃惊。因为他们驻扎在郑国荥阳之外,郑国人除了供应他们给养,从来不和他们打交道。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郑国人眼中,他们无异于入侵者。
烛之武口称自己是受主公之托,前来慰问。他这么一说,杞子、逢孙、杨孙三人心中更是发虚。郑国人从来不就欢迎他们,也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慰问。如今,这烛之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杞子悄声对逢孙说:“这老头怕是来刺探军情的。”
逢孙说:“多半是出了什么事。”
烛之武眼见杞子和逢孙在嘀咕,他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继续说他的。他慰问杞子说:“三位将军在敝国这么久都没有回秦国,想家吗?”
杞子说:“受命出征乃为将本分。谈什么想家?”
烛之武又问:“敝国每月供给,是否有不周到的地方?”
扬孙刚要说话,杞子抢先说:“很好,好好。粮食所需,月月按时。本将在此聊表一谢。”
烛之武笑一笑,然后问:“根据列国的规矩,兵马在外职守都是一年一换。三位将军在我们郑国已经一年多了,怎么没见有人来替换你们呐?”
烛之武东一句,西一句,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杞子等人料定他是来刺探军情的。所以口风愈发收的紧了。扬孙性子急躁,压不住焦躁,问道:“老先生此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些废话吧?”
烛之武神秘的一笑,压低声音说:“将军爽快。给你们实说了吧。我们得到消息,孟明视的人马已经到了滑国。你们怎么不去呢?”
杞子等人一听这话,心中吃惊。他们相互看一眼,意思是,看来他们的军事行动已经泄密了。杞子只好编造些假话来应付。烛之武也敷衍了几句,就像寻常一样,大大咧咧的离开了。
当天夜里,杞子和逢孙、杨孙一合计,都认为秦国的军事行动已经泄密,郑国已经把秦国当成了敌国,并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这支两千人的孤军随时都有被围歼的危险。于是他们决定,走为上策。到了后半夜,这支两千人的人马摸着黑逃离了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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