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限制产量再提高的就是矿工人数,重金招募可以解决,但挖取铁矿石和洗石的速度不是那么好解决,可能还要从别的地方买纯度高一些的铁矿石回来,不然的话,炼铁的速度过快,矿石数量不足,这也是个大麻烦。
总之,见步行步,一年之后,可能数百万斤精铁可以源源不断的自这里的高炉中流淌而出,然后经过简单锻造,源源不断的发售,最终变成大捧大捧的银两。
四周远谈不上苍山如画,只是一片片光秃秃的山峦和坑坑洼洼的矿洞,远处似乎有一些别的矿场的矿工在忙活,象是一群群搬运重物的蝼蚁,这些铁场对自然的破坏自是严重,张瀚却没有什么悲伤可惜的感觉……陕西和山西的植被都破坏的差不多了,陕西原本也是绿意森森河流众多的地方,千年以上的开发孕育出了依托黄河的华夏文明,结果现在弄的黄土千里,水土流失,亩产在整个大明排着倒数,山西这里情况也只是稍好一些,悲春伤秋,还不如想办法叫百姓多收几斗粮食,至于改善环境这样的事,等几百年后再说吧。
张瀚的想法是有些不负责任,甚至是在恶劣的环境之下又肆意破坏了些,可说到底,他心底深处,仍然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小人物而已。
嗯,想做大明首富的小人物而已……
“走吧。”
眼神中带着一点不舍,张瀚还是骑上了马,与李慎明等人一起,又折回灵丘城去。
……
在张瀚抵达灵丘的同时,一个小型的车队也抵达了新平堡的北门。
这车队是从晋南过来,从北门进堡还绕了一个小圈,两辆装着物件的大车,两辆坐人的两轮骡车,还有些人骑着骡子或毛驴,在进堡之前,马车上有人掀开了车帘,打量着新平堡的模样和外围的情形。
毕竟是一个军堡,外围的防御也很森严,每相隔里许不到就有一个敌台,高高耸立,用条石和青砖砌成,有士兵在敌台上把守着,南边和北边都挖有护堡的小河,宽一丈许,虽然很窄,河流也不深,但对防御蒙古骑兵来说,有这一条小河和没有,境况自是截然不同。
另外就还有外墙拦马,也有一些鹿角一类的拦马物,在新平堡的墙基上,到处都是射击留下来的痕迹,枪孔和箭孔比目皆是。
在这个军堡成立到大明中期,这里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战争,从几十万人马的驻扎到几千人几百人规模的战斗,恐怕从来没有停止过。
“嘉靖之后,这里就很少有什么战事了。”
进了东门,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人先下马,灰色的土布长袍,头上一顶纯阳巾,脚上一双黑色布鞋,如果不是留着几缕长须,年纪也在四十左右,这般长身玉立,还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感觉,看着身后的堡墙和眼前丰饶富裕的景像,这个中年人颇有点感慨由之的模样。
在这个中年人身后也下得来一人,同样身形,年龄也相差不多,气质却是完全不同,后下来的人只留着短须,身上衣袍也显的利落干练,眼睛也略小一些,但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只看的出十分精明。
这人也打量了一会,接着便劈头对先前那人道:“大哥你又乱发感慨,还不赶紧打听和裕升在哪儿!”
“急什么,叫常威去打听。”
“也好,常威,出去打听和裕升在哪儿。”
后下车的中年人一声吆喝,打车上又下来一个穿锦袍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年,身量还没长开,也有一些瘦弱,脸长的十分俊俏,两眼也是十分灵动,下车之后常威就笑嘻嘻的道:“瀚哥的信里早说了,从北门进来,直接看哪一家商号最大,最大的那一家就准定是了。”
说着这常威果然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四处打量。
其实也没打量几下,北门这里,东西街的两侧几乎都被和裕升占满了。
“和裕升骡马行,我的天,这么大的门首,里头一眼看不到边,这得多少骡马大车?人也得好几百吧?”
“这是仓库?这是银库?”
“这些带刀剑的都是和裕升的镖师?还有那边有箭楼,上头也是和裕升的镖师?”
常威的嘴都合不拢了,脸上满是惊愕之色,在来新平堡之前,他和张瀚隔一个月也会通一封信,张瀚对这个表弟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和常氏母子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亲情,对母亲的亲族当然也另眼相看,给舅父常进全写信问安,给常威这表弟写信建立些感情,这也是张瀚这个表哥的份内事。
不过书信归书信,张瀚也不好在信里太替自己吹嘘,所以在常家人的脑海里,和裕升大约扩大了一些,生意做的也不坏,常进全到新平堡之前,还满打算给自己这外甥一些提点,教他怎么真正把生意做事,复振家业。
“好了,前头就是他们的老店,粮食,布匹,杂货,我当年来过……”常进全已经满脸苦涩,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睛里头多了很多含义复杂的东西。确实,常进全所在的常家世代经商,到常进全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从小作坊小商号到如今的超过十万两的股本,虽不能和真正的大商家比肩,但常进全已经足可自豪。
毫无疑问,他是明末清初这个大时代的成功商人,而到几十年后的康熙年间,常家更是突飞猛进,到乾隆年间,常家已经可以借款百万给皇家,那是何等豪奢的商业手腕,可惜,现在的常进全只能仰首看着和裕升被高高挑起的招牌和幌子,在这里独自黯然神伤。
都是经商做买卖的人,常进全一看就知道和裕升的规模远超自己,恐怕随便一个分号的生意就远在常家的全部资产以上,他心里只是奇怪,在十几年前他曾经到这里会亲,那时的和裕升虽说生意也很不错,但比常家还差着不少,怎么妹夫过世之后,和裕升没有当家主事的人,居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这外甥张瀚接手和裕升才几年,难道这是自己妹子的功劳?
想到这,常进全微微摇头,自家妹子当年在家也学过些生意上的事,只是预备到夫家能说上话,免得什么也不懂叫人看轻了。晋商经商的风气日浓,不少耕读传家的士绅家族也开始世代经商,生意经好歹要懂一些,不然叫人小瞧了去。可以常氏的本事,能维持住和裕升不倒就算本事了,何曾有可能把生意做到如许地步?
此时车窗打开,车帘又一次掀起。
一个年在十五六的女孩子露出脸庞,先是一头乌发,接着是美丽之极的面庞,两眼看着眼前情形,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打量了一会和裕升这边的情形,又再看看叔父常进全的模样,女孩子抿嘴一笑,很懂事的没说什么话,只是向着同样一脸错愕的常威,调皮的眨了眨眼。
常威倒也不恼,只苦笑道:“大姐,俺们还说叫表哥的和裕升给俺们打下手,帮俺们在这里落脚。现在看来,俺们可真是井底之蛙啊。也不知道,瀚哥还会不会理咱们……人家现在这么风光有钱,要是这么远路白跑出来,可是真真冤枉。”
“说什么呢!”女孩子白了堂弟一眼,俏皮中带着一点教训的口吻道:“亲戚之间,难道还尽是利益不成?谁教你这一套歪理,回头很该重重打他一顿板子,好好教训一下才是。”
常威知道自己这堂姐脾气,要是自己顶嘴,没准能叫父亲责罚一通,常威的堂姐叫常宁,相貌已经是万中选一的美貌,性格则是俏皮的表面下是大气稳重,自己父亲和伯父都宠着她,当然对常宁的见识,常威心底里也是服气的。
这时常府跟着的一个伴当进了和裕升的主店,过不多时,一个五十左右穿着五福袍戴六合凉帽的掌柜迎了出来,远远的那掌柜就拱手,满脸是笑的道:“原来是常舅爷来了,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老周,好久不见了。”
常进全原本脸上的矜持之色早没影了,这会子看周逢吉远远迎过来,心里隐隐竟是有些感动和激动,他也暗骂自己,周逢吉不过是个掌柜,这产业再大也是自己亲妹子家里的,只是不管怎样,心底里到底还是有些犯怯,周逢吉的客气,倒是叫常进全心里有一丝隐隐的感动。
“舅老爷来的倒是不巧。”周逢吉先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形,接着才又道:“东主因着要在灵丘开铁场的事,已经在多日前就离开新平堡,中间叫人过来报过一次平安,估摸着,总得还有一些时日才能回堡里来。”
“不急。”常进全心里有些失望,脸上还是带笑道:“既然瀚儿不在,我去见妹子就好。”
“主母现在每日均在后宅,我叫人带舅老爷过去。”
“这倒不必,我认得路。”常进全笑道:“你这里忙,我自过去,一会由我的管家叫几个脚夫跟着搬抬东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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