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呢？我按了半天门铃才给我开门。”

        王田傅肥硕的脑袋探进房门中。

        “王哥，我接你电话时正洗澡呢，刚洗了一半，赶紧把身上的沐浴液冲掉然后就过来给你开门了，你看我这头发都没来得及擦。”

        王田傅见到柳固东浑身还湿淋淋的，腰间只围着一块浴巾。

        “嘿嘿，我还以为你正跟姑娘幽会呢，行了，你赶紧去把身体擦干吧，现在虽然是夏季，洗澡身体不擦干吹了风也容易感冒。

        王田傅提着两个塑料进入柳固东的家中，他还不忘用脚勾了一下防盗门，防盗门被他用这种方式关上。

        “我先换鞋，然后再把吃的东西放到厨房，赶紧把你自己收拾好，今晚咱们还能喝两口。”

        柳固东进入主卧，他关上了房门，他微笑的面容立刻冷了下来，他站在门边听着外边王田傅在客厅忙活的声音，他还不时哼着小曲，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柳固东简单在衣柜中找了一件居家穿的衣服，他穿好衣服出了卧室。

        他一出卧室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他看了一眼次卧的方向，那里的门还是紧紧的关闭着。

        他来到厨房，那里的餐桌上已经被王田傅摆上了几道菜肴，四瓶啤酒也被整齐的放在了桌子上。

        “来看看，我今天带来的是不是都是硬菜，红烧排骨，溜肥肠，糖醋鱼……”

        王田傅跟报菜名似的介绍着桌子上的菜肴。

        “王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值得你这么庆祝。”

        “嘿嘿，今天这个日子对我没什么，但对你却很有意义。”

        “对我？”

        “对，就是对你。”

        王田傅坐在饭桌旁的一把椅子上，他从盘子中夹了一颗花生放进嘴里，他玩味的看着柳固东，那意思像是再说，你再好好猜猜。

        柳固东也在餐桌旁坐下，他不知道王田傅卖的什么关子，他实在想不出今天的日子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今天又不是他的生日。

        王田傅见到柳固东实在想不出来的样子，他咧嘴笑了起来，“真该罚你酒，今天是你入职的五周年。”

        王田傅用筷子打开一瓶啤酒，先给自己倒上，然后又给柳固东身前的杯中倒满了酒。

        “想当初你从警校毕业就分到了我们辖区，当时你这个警校的优秀高才生可是我们警局的香饽饽，哎，一晃眼都五年了。”

        王田傅说话时非常感慨，他拿起玻璃杯就要仰头喝下。

        柳固东立刻出言阻止，“王哥，咱们还是别喝酒了。”

        “为啥？我现在有没有执勤，法律上也没规定警察下班不能喝酒，你放心，我今天是坐车过来的，没开车。”

        王田傅没有听柳固东的劝告，他仰头就把一杯啤酒喝完。

        王田傅见到柳固东没有喝酒的意思，他佯装生气的说道:“今天可是对你很有意义的日子，你不陪我喝点儿，还是说王哥现在连让你喝杯酒的面子都没有了。”

        听到王田傅都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柳固东也不好再拒绝，他也饮尽了杯中的啤酒。

        “好，爽快。”

        王田傅不忘在一旁叫好，他又把自己与柳固东的玻璃杯中倒满酒。

        “来吃菜，吃菜。”

        王田傅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

        他两三下就啃掉骨头上的肉，然后把骨头吐在桌子上，他又喝了一口酒。

        “五年了，一转眼就五年了，你现在也成了很优秀的干警，还记得你第一天上街巡逻就抓住了一个小偷，当时你的那股冲劲我现在还历历在目。”

        王田傅不断感慨的说着之前的回忆，仿佛记忆中的点点滴滴都被一杯杯的酒释放出来。

        柳固东夹了一点青菜放进嘴里，然后他轻轻转动餐桌上的玻璃杯，“王哥你是不是今天找我还有别的事？”

        他的话让王田傅放下了筷子，不过随即王田傅又拿起了盛满酒的玻璃杯，“没别的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说着话王田傅那着玻璃杯跟柳固东身前的玻璃杯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又半杯下肚。

        柳固东也喝了几口酒，而而这时他就听到王田傅说道:“小柳，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有，你的心很正。”

        王田傅用手指了指柳固东的胸口又继续说道:“所以你很适合当警察。”

        王田傅又指了指自己道:“不像我，我在警察队伍中更像是一个混子，能混一天是一天，咱俩阴差阳错成为搭档后，领导还找我谈过话，想让我带带你，我说了拉倒吧，我自己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我可带不了，其实我知道领导什么意思，他让咱俩一组其实就是让你能影响我。”

        “不是的，王哥你是一名很优秀的警察，这些年来我在你身上学习到了很多。”

        “得了吧，我有什么值得你学习的，还有……”

        王田傅的脸色突然有些寂寥起来，“还有，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你还一直有人关心。”

        柳固东知道王田傅之前是有一个家庭的，但好景不长，厄运来临，他的女儿早早就病逝，他那会儿正好有任务在身，根本没有见到女儿最后一面，不久后他的妻子也跟他离了婚，去了国外，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做任何事情的干劲儿被卸去了大半。

        “你呀，别总是忙工作，抽空也回家看看，你知道吗？你妹妹这一段都给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了，都是在询问你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王田傅拿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

        柳固东没有说话，他变的沉默起来。

        “你身上有许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你应该要好好珍惜。”

        见到王田傅又要倒酒，柳固东立刻抓住了酒瓶阻止了王田傅再继续倒酒，“王哥你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

        “没事，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这几瓶酒真的不够喝，快放手。”

        柳固东并没有放手的意思，王田傅见他不松手，也只好放弃了，“小柳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窝囊的，像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没有，自从我当警察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很敬佩王哥，因为只有你从来没有被投诉过，只有你的居民评分栏一直是五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是吗？也许这也快到头了。”

        王田傅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了桌子上，信封上写着辞职信三个字。

        “辞职信”这三个字就像是一颗钉子刺入柳固东的眼中，他极为不解的看着王田傅，一直平淡的语调开始出现了变化。

        “王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前一段老家来电话，我的父亲这里长了东西。”

        王田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你也知道像他这么大的岁数是做不了手术的，所以没多少时间了。

        “我的母亲岁数也大了，腿脚不是很好，无法照顾我父亲，所以我打算回老家照顾我的父母，警局之中人才济济，不缺我这个混日子的，还……还有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亲人最需要我时候，我却不在身边的情况。”

        柳固东慢慢的松开了酒瓶，王田傅拿起酒瓶把玻璃杯倒满。

        随后柳固东也不再阻拦王田傅喝酒，他不知道如何劝慰王田傅，也只能陪他一起喝酒。

        也许喝完今天这顿酒，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坐在一起喝酒，也许今天就是最后一次。

        两个人边喝边聊，也许是因为酒的力量，柳固东最初有些僵硬的脸也变的自然柔和起来，他的话也比之前多了。

        四瓶啤酒根本不够二人喝，很快最后一瓶啤酒就见了底，而王田傅还没有尽兴，他仿佛要把之前藏在心中的压抑今天接着这顿酒都要发泄出来。

        “没酒了，小柳你家里还有酒吗？”

        “王哥，你知道我平常是不喝酒的，所以家里没有放酒的习惯。”

        王田傅看看时间，“现在还没到十点，下边的超市还没有关门，我下去再买点儿酒回来。”

        王田傅起身就要去买酒，柳固东也连忙起身扶住了他，“王哥还是我去吧，你在家里先等着。”

        “那行吧，那你快去快回，我正喝的尽兴呢，对了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买，今天王哥请客，你敞开了吃，想吃啥就吃啥。”

        “不用了王哥，今天你买的菜不少，咱们俩把这些都吃完就不错了，我赶紧去买酒了。”

        柳固东离开了厨房，他打开了防盗门，稍微回了一下头，他见到王田傅正在啃着一块排骨。

        防盗门关上，柳固东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电梯门打开，他的脚步声才在楼道中消失。

        王田傅吐出嘴里的排骨，他站起身来，走到洗菜池的位置，他把手认真仔细的洗干净，手上的油渍也都被洗洁精洗掉。

        此刻他的脸上那还有什么寂寥与感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的神态显得异常平静，他的眼神也不再是平时的看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精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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