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开始那阶段的震惊后,王阿奴的内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他逐渐相信,王初九说的这些话,应该是真的。
半年说话加起来都不如今晚多的阿叔,根本犯不着和自己胡说八道。
“阿叔,那你打算送我去哪?学什么手艺?”
“这个我还没想好,阿叔正好要问问你,将来想干什么?你想好了告诉阿叔。”
当天夜里,王阿奴是再也没办法睡觉了,眼睛睁着,翻来覆去,仔细回味王初九和他说的每句话,直到天亮。
早上他找到王初九:“阿叔,体力活我也干不来,我想出去学个行医的手艺。”
王初九挠了挠头,想了一会说:“行,东北方向,走上几百里,有个叫并州的地方,那边有个仁医堂,掌柜姓韩,我们去那。”
“阿叔,您认识那个韩掌柜?”
“打过一次交道,那还是十几年前逃难的时候,路过并州,他看我一个人拉扯你和海棠,他家有两个女儿,唯独没有儿子,就想收养你当儿子。当时你还小,我没同意。”
“阿叔,十几年了,人家会不会不答应了啊?”
“我原本打算让你去书画店做学徒,既然你想学行医,那我们去试试看吧,他能收你做学徒很好,假如不收你,阿叔身上还有点散碎银两,就拿它当学费,做个自费学徒,我想他会答应的。现在你也大了,去学医,乱世之中,有门手艺,总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有口饱饭吃,娶个老婆,传宗接代就行了。”
“阿叔,我走了以后,那你和海棠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我们还是留在这,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海棠的。阿奴,这件事情,我原本可以告诉你,也可以不告诉你,思来想去,还是要和你说实话。这十几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希望你不要怪阿叔。”
“哪能呢?阿叔,既然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对我和海棠那么好?”
“因为一个“义”字,我既然答应了那位兄弟,就一定要做到。”
王阿奴脑袋里全是浆糊,难道公子落难的偶像剧,真的在自己身上重演了吗?
但是照照镜子,感觉自己又实在不太配。
王初九起身,刚准备走出门,又折了回来:“阿奴,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对其他人一概不能说,包括海棠,她是个女孩子,接受不了这些。”
“阿叔,我记下了。”
从那天开始,王阿奴彻底变了,原来活泼的他,变的很沉默,除了别人叫他,他几乎不和别人主动说一句话,而且经常性陷入发呆的状态。
只要一有空闲时间,他就开始逐字逐句回味王初九和他讲的那些话,试图从中找到关于自己原生家庭的蛛丝马迹。
但是不管怎么推敲,在王初九的话里,并没琢磨出特别有用的具体信息。
过年的时候,阿叔说今年在外面做工,苦了点钱,给家里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四个人,每个人都做了一套新衣服,还买了一些好吃的。
到了大年三十,五口人热闹的吃过饭后,王阿奴蹲在西侧的墙边晒太阳,没一会就又陷入了发呆的状态。
这时,海棠过来找他了:“阿哥,年后你真的就要出去了吗?要不和阿爹说说,能不能就在附近寻点活,你和阿爹,两个人都不在家,我害怕。而且我也不想你跑那么远。”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
王阿奴伸出右手,轻轻擦去了海棠脸上的眼泪:“妹妹,阿叔已经说了,我出去的话,他就不出去了,你放心吧,别怕。阿哥大了,不能总是在家吃干饭,要撑门立户哩。”
自从知道自己和海棠的身世后,他对海棠的情感,更特殊了一些,这既是和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妹妹,也是救命恩人的女儿。
海棠还在那儿哭。
“我的好妹妹,别哭了,阿哥出去,想你了就回来看看,你想阿哥了,叫人带句话,阿哥就回来看你。等挣到钱了,给你买好吃的好穿的,将来回来,再起个新房子,阿哥是不会丢下你的。”
女孩子还是好哄的,海棠听了,终于不哭了,破涕为笑。
过了正月初五,王初九找到族长,说要送王阿奴外出学手艺。
王玖盯着叔侄二人,沉默了半天,才不紧不慢的说:“当今这世道,属实不太平,兵荒马乱,乱世之中,人不如狗。尤其是去年,你们也被折腾的不轻。走了也好,老朽看阿奴这孩子,不寻常,到外面,没准能闯一片天下出来。初九,你先出去,我要和阿奴单独讲几句话。”
“阿奴,平时你和庄上的后生一样,都叫我阿翁,我也把你当族孙看待,不管到哪,记住阿翁的话,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只要人还在,一切就还有可能,人没了,那真是什么都没了。”
“阿翁,阿奴记下了。”
第二天,全族男女老少聚集在祠堂,先去的还能到祠堂里,晚到的人,只能站在门外。
王玖站在台上,中气十足的说:“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为一个人,讲两个事,这个人,就是阿奴,一是他岁数不小了,我想让他出去学个手艺,将来也有口饭吃。为了防止人多嘴杂,去哪学,学什么,什么时候动身,我会安排好,就不多说了;第二件事,就是让他们叔侄进族谱”。
听到进族谱,祠堂里立刻开始叽叽喳喳,有些人小声议论起来。
现在王初九家,虽然和王家庄的人是同宗,但是同宗下面又有不同的族谱,王初九和王阿奴不在王家庄的小族谱里,是没有田土的,只是租族里的土地来种。
但是一旦进了王家庄的族谱,按照规矩,要分些土地给他们。
王玖摆了摆手:“大家没有意见吧?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
虽然令人有点意外,但是祠堂里的其他人,看族长这么说了,加上王阿奴上次说要对王家庄的人报恩,还是让人蛮感动的,也就纷纷表示同意。
王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阿奴,你跪下,无论你走到何方,你都要记得,从小到大,吃的是我们王家庄土里长出的庄稼,喝的是王家庄河里的水,你就是王家庄的汉子。遇事不要怕。在外面混的好,我们为你高兴,假如在外面难了、混不下去了,就回来,既然进了族谱,我们这,几亩薄田,总是给你留着的。”
王阿奴控制住眼睛中泪水,先恭恭敬敬的给族长嗑了三个响头,然后又给村上的父老乡亲嗑了三个响头。
当天夜里,族长亲自安排十来个青壮年,拿着棍棒,护送叔侄二人,走出了十几里,送行的人才返回。
看着送行的一群人,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里,王阿奴的喉头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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