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尹还有上元、江宁知县都干什么吃的?如此关键时期,竟不知维护城中秩序?!”
眼见前方几乎被出城逃难的马车堵死,张慎言暴脾气发作,忍不住破口大骂。
马士英也是一脸无语。
南京数百年不曾经历战乱,任谁也没想到,敌人还没打来,城中便乱成这个样子。
看这情形,若是城门没有及时关闭,多半也会被逃难出城的百姓堵塞。
各处兵马调动也会变得极为困难。
如此情况,怕是唯有掌军大将动用兵马,才能让恐慌的百姓各归其家,恢复城中秩序。
左良玉的兵马要守城,如今他们也只能期盼忻城伯赵之龙能领着京营起点作用了。
眼见前方道路一时难以走通,马士英便问一各熟悉南京城的随从,“这附近可有小巷绕过去?”
“有,就是有点远。”
马士英看向张慎言,“大冢宰,您看?”
“走小路!”
张慎言当机立断,让认路的随从在前,骑马进入一条小巷。
又过了一刻多钟,一行人终于从南边的聚宝门绕出内城,奔向江东门。
结果还没赶到江东门,就瞧见一队溃兵向这边跑来。看装束,却是京营的士卒。
张慎言当即带着随从将这队溃兵拦住,喝问道:“尔等可是负责江东门一带防务的京营将士?为何出现在此?”
张慎言穿着一身大红袍,又在南京城为官数年,这些京营士卒倒是认识他。
为首的队官忙道:“大冢宰,小伯爷带着一万多人跑了!”
“什么!”张慎言大吃一惊,“左梦庚跑了?”
队官点头,道:“有传言说宁南伯在大胜关大败,崋贼大军已经过了大胜关,正在赶来南京。
小伯爷跑了后,江东门那边的军营都乱了。宁南伯麾下的兵有些逃出了城,还有好些成了乱兵,在附近抢劫。
京营也跟着乱了,我等都是城里人,担心家小,这才逃向这边。”
“怎会如此?”张慎言一时难以接受,呆在了马上。
队官见状,当即就要带着十几个弟兄离开。
马士英喝道:“尔等留下,随我们前去平乱!”
队官根本不听,带着手下匆匆跑了。
张慎言回过神来,神情变得十分茫然,道:“眼下该如何是好?”
马士英也感到茫然,但他到底更年轻,还没彻底慌神,道:“大冢宰,咱们还是得去江东门看看,兴许是那队京营士卒说谎呢?”
“说的没错。”张慎言眼中又有了几分神采,“即便左良玉的兵跑了,我们还有京营。得赶紧去江东门,平定乱兵,守住城门!”
马士英张口欲言。
他其实觉得南京城陷已经成定局,眼下他们这些人该考虑的是自身以及满城百姓的安危。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跟着张慎言往江东门赶去。
到了江东门附近的莫愁湖边,他们便瞧见不少乱兵入室抢劫。遭难的百姓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张慎言见状,驱马过去喝斥一队乱兵。
“尔等乃大明将士,不去抵御贼寇,却在此抢劫百姓,如何对得起君父?!”
这伙儿乱兵为首的也是个队官,瞧见身穿大红袍的张慎言先是有些害怕,但见随从不足十人,立马胆子壮了起来。
望着张慎言冷笑道:“君父?君父让俺们饿肚子,还欠俺们两个月饷银?”
张慎言闻言惊讶,“左良玉竟还欠着你们饷银?”
队官道:“装什么装?你们这些文官老爷送到军中的饷银本就不够数,上面将领再一经手,到俺们手里的还有几个?”
这时旁边屋中钻出了一个小军官,见状道:“俞二哥,跟这些官老爷浪费啥口舌?有时间咱们不如去内城,这外城的都太穷了。”
“说得对,去内城!”
一声吆喝,好几十个乱兵便向内城赶去。
一行人继续向江东门赶,路两边抢劫乃至杀人的乱兵越来越多,张慎言却是沉默了,没再去阻止什么。
没多久,他们就被一伙凶神恶煞的乱兵拦住,用弓箭、火枪指着。
“几位官老爷把马留下,饶你们一命!”
一个随从怒喝道:“这是大冢宰,你们也敢拦截?额!”
话才说完,就被人一箭射中脖子,惨死当场。
“大胆!”
张慎言怒火冲天,不顾年老体衰,拔出佩剑就要驱马上去拼命。
马士英连忙将其缰绳拉住,急道:“大冢宰,大事要紧!”
张慎言红着眼盯着这伙乱兵,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前方传来惊慌的呼喊声——
“崋贼入城了!”
“快跑啊!”
“···”
这伙乱兵一听,又见剩余随从将张慎言、马士英护得紧紧的,便没再纠缠,慌张向另一边跑去。
张慎言听着远处的呼喊声,却是又一次呆住,喃喃道:“完了,南京没了。”
···
钱宅。
外面一片慌乱,时不时有哭喊声、大骂声传来,却是附近出现了好几伙乱民,翻墙撞门,抢劫大户。
钱谦益本来想带着柳如是和一众下人、浮财坐马车出逃的,瞧见街上乱象,赶紧缩了回来。
人却慌了神。
“怎的出现这么多乱民?不会闯到咱们家里来吧?这可如何是好?”
柳如是道:“家中有几位护院,还有十几个男子,十几个壮妇,老爷怕什么?让大伙儿都拿上家伙事,乱民闯进来就打出去!”
“对对。”
钱谦益仿佛有了主心骨,忙吩咐众人找兵器。又听从柳如是的吩咐,放弃其他院子,只聚集在主屋所在的中院。
没过多久,竟真的有一伙乱民闯进来。
约莫有几十人,其中有几个拿兵刃的,但大多数也只是拿着棍棒。
钱谦益请的几个护院确有几分身手,又有柳如是在后面鼓气,一番“激斗”,终于是将这伙儿乱民赶了出去。
没参加战斗的钱谦益却仿佛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满身冷汗,见乱民退走,竟然一软瘫坐在地上。
“老爷没事吧?”柳如是带人将其扶起来关问道。
“没事。”钱谦益脸色发白,腿打颤,“就是心跳有些快,有些气闷,快扶我进屋休息。”
柳如是让人将钱谦益送进了卧房,便要出去。
钱谦益却抓住了她的手,问:“儒士,为何又要出去?”
柳如是道:“多半还有乱民会来,我不出去,下人们哪肯卖命?”
“啊,还有乱民来?”钱谦益脸色难看。
柳如是懒得再解释什么,走出去,还带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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