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闻此言,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均是变幻。
看得出来,大家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施秉仁最先开口说道。
“将军大人,既然南北二线战况告急,那我们是否要从福州城抽调兵力,用于增援南北二线的战事?”
魁伦闻言,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斟酌着从福州发兵增援前线的可行性。
但一旁的副都统色愣图闻言之后,却是开口说道。
“不可!万万不可!”
“现在福州城的驻军数量本就有限,八旗和绿营相加,也不过才万余之数,要是我等再从福州调兵去增援前线,那福州的城防可就要空虚了。”
当然,色愣图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防备明军走海路突袭福州,有着传统的大陆军思维的他,压根也想不到明军还能走海路来打福州。
色愣图之所以如此表态,防备的其实是福州当地的士绅在大清将兵力抽调离开福州之后,趁机生事。
大清在南方不得人心这一点,色愣图心中还是有数的。
福建巡抚富纲闻言,却是开口表态道。
“副都统此言本官不敢苟同,兵书有云,孤城不守。”
“我等绝不能坐视前线战局崩坏,而不做支援。”
“一但建宁府,福宁府,兴化府三府的防线陷落于明贼之手,则福州城就将被明贼重兵围困。”
“到时候,福州可就是一座孤城了!”
“是故,本官认为,既然南北二线的战事告急,那福州这边就不能坐视不理。”
“必须得发兵增援才行!”
富纲心中对于福建战局心中是有数的。
他知道,一但福州成了一座孤城,那失守就是早晚的事情。
福州若想要固守,则必须得先保南北二线无恙!
一旁的黄仕简也是开口表态道。
“启禀大将军,末将觉得现在南北二线虽然告急,但局势却暂且还能维持。”
“福州方面的守军,还是不要轻动的好!”
“以免福州守军被调走之后,福州士绅生乱!”
“现在我福建境内,有不少的士绅大户都是在和明贼勾勾搭搭,这点不可不防啊!”
如果说色愣图对士绅的防备还是比较隐晦的,并没有将事情明说。
那黄仕简却是直接将事情给挑明了!
黄仕简此言一出,房间内的众人皆是为之一默。
一个个的脸上都是肉眼可见的凝重。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上称不过三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如果你不挑明,那大家就都还能装糊涂。
可一但挑明了,那就不能再装做看不见了。
而之所以色愣图不敢将事情挑明,可黄仕简却敢。
这其实是因为色愣图是满人,而黄仕简是汉人。
色愣图不愿意由自己这个满人掀开满汉离心的遮羞布,不愿意将事情给摆到台面上来。
怕的就是大清内部本就存在的满汉矛盾被进一步的激发。
但黄仕简就无所谓了!
他虽然是汉奸世家出身的老汉奸,但依旧是一个汉人。
身为汉人的他来掀开这块遮羞布,其实也算是在遮羞布上又盖了一层遮羞布。
因为,黄仕简是汉人!
他可以用事实证明,虽然汉人中有背叛大清的,但却也有他黄仕简这样对大清忠心不二的忠良之辈。
既然如此的话,自然也就不存在激化矛盾这一说。
自然,这件事也就无所谓了。
增不增援前线战事,目前的表态是二对二,到底要怎么做,最后还是得看魁伦这个福州将军的表态。
魁伦闻言,一时间并没有表态,而是继续思索着这件事的得失。
片刻之后,魁伦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福州的兵力不可轻动!”
“但南北二线的战局却也需要支援,既然如此的话,就将福州城内的绿营兵调出,分别用于增援南北二线吧……”
在魁伦所布置的福州城防务中,绿营兵本来就是打酱油的。
主力还是得靠福州八旗来打!
既然南北二线的战局告急,那福州这边派遣一部分绿营兵前去增援也是无妨的。
至于说将绿营兵给调走之后,福州的城防会不会空虚?
答案是肯定的!
但也不至于太过空虚。
因为江宁之战后,魁伦意识到了福建局势的危急,就自作主张扩充了福州八旗的兵额。
几乎将福州八旗中的青壮男丁全部以扩充辅兵的名义纳入军中操练,编组成军。
现在的福州八旗可谓是全民皆兵,包括那些包衣在内,整个福州八旗家家户户的适龄男丁都已经入伍了。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一户八旗人家只有一个兵额。
除此之外,还有从江宁,杭州逃难来的八旗丁壮也在魁伦征兵的范围之内。
到目前为止,在魁伦的操作下,现在的福州八旗兵的数量已经扩充了好几倍,有将近六七千人。
在魁伦看来,六七千八旗兵虽然不一定能挡得住明军的攻伐。
但镇压士绅叛乱,在明军被挡在南北二线的以外的情况下,保证福州安危还是可以的。
还有就是,将绿营兵派出去,福州城只留八旗驻守其实还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在绿营被调走之后,可以确保福州上下一心!
现如今,大清在南方的战局败坏,绿营兵的将领背叛,带着麾下兵马成建制的投明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果驻守福州的绿营也有样学样,在关键时刻投明,那福州可就真的是危险了。
是故,魁伦对绿营兵其实并没有多少信任。
但是,八旗就是另一回事了。
众所周知,八旗是大清的铁杆,是明贼的死敌。
明贼那边对于八旗旗人,手段之酷烈虽然比不上当初大清清缴屠杀明贼宗室,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谁都有可能降明,但唯独八旗绝对不会降明!
在这种情况下,以八旗来守卫福州城,则可以最大程度上的保证福州的安危。
最起码,魁伦不用担心打着打着,自己这边有人投敌了。
众人听闻此言,纷纷打千儿领命。
旋即,便去安排调福州城内的绿营驻军,去增援南北二线战局的事情了。
第二日,接到命令的绿营兵便分别向着建宁府,福宁府,兴化府方向开拔而去……
……
大明宣武二年,六月底,福州外海!
夜色黑沉,漆黑一片的大海海面上,散布着一片片星星点点的星光。
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哪里是什么星光。
明明是一条条船只的桅灯!
一盏盏桅灯被高挂在桅杆上,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一眼望去,确实会给人一种星河铺洒在海面上的感觉
场景异常的壮观!
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虽然天黑了,但明军的船队却还在继续向前推进。
远处,视线尽头,黑乎乎的海岸线若隐若现。
朱靖垵站在甲板上,眼神微微眯起,旋即挥手下令道。
“开始吧!”
朱靖垵话音落下,明军的战船两侧放下了一艘艘小艇,小艇上满载着明军士卒,准备对福州的海防要地梅花所发起突袭。
一名名明军士卒拼命划动着小艇,向着海岸线的防线突进。
所有人都是尽可能的压低着声音,偌大的海面上,除去船桨划水的声音,不见丝毫别的动静。
黑夜之中,明军的夜袭部队仿佛一只隐藏在黑暗里的猛虎,蛰伏着,潜藏着,尽可能的隐藏着自己的爪牙……
只待对猎物发起夺命一击!
……
梅花所内,几名绿营军官正在光着膀子对饮。
而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除去酒坛子之外,还有一块块牌九。
这些人闲来无事,就喜欢聚在一起赌两把。
吆喝声不断的响起!
房间内弥漫着酒肉的香味,以及烟草燃烧的烟味,灯火通明。
而在房间外,却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些个绿营兵卒蜷缩在城墙根,眯着眼睛打着盹儿。
更多的人也是聚在一起拿着骰子赌着大小,大呼小叫声不断的响起。
上官有上官的玩法,小兵有小兵的消遣。
由于明军被清军挡在了南北两线,梅花所现在属于大后方,是故,梅花所内的清军守军并没有多大的戒心。
他们依旧过着往日般醉生梦死的生活。
哦,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
以前他们这些绿营兵经常会被克扣军饷,甚至是连饭都吃不饱,操练自也是不会操练的。
说白了就是混吃等死!
而现在由于战局紧张,他们这些绿营兵的军饷非但能足额发放了,上面还时不时的给他们赏赐一波酒肉。
这才算得上是醉生梦死!
说句心里话,现在福建绿营的这些绿营兵对于大明其实挺感激的。
因为如果不是大明崛起,他们这些臭丘八可不会有现如今的待遇。
绿营把总周良靠在梅花所的墙垛上,品咂着酒囊里的烈酒。
感受着地瓜烧划过喉咙的辛辣,周良脸上的表情一阵皱巴。
“斯哈,这秦寡妇酿的地瓜烧就是带劲儿啊!”
周良的话音刚落下,便见一旁一名汉子满脸坏笑的开口打趣道。
“老大,带劲儿的到底是地瓜烧,还是秦寡妇啊?”
四周众人闻言,齐齐发出一阵哄笑,开口打趣起了周良。
“是啊良哥,秦寡妇带不带劲儿,可只有你知道。”
“那肯定带劲儿啊,要不然咱们老大能天天往秦寡妇家的酒坊里跑吗?不过这去酒坊究竟是喝酒,还是干点别的,那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
周良的一群下属开口调笑他道。
都说清承明制,这话是不错的。
和当年大明的卫所兵一样,满清的绿营兵也采用的是世兵制。
很多军官和士卒,那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伙伴。
而周良的性格也是大咧咧的那种,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生气。
是故,周良的这些下属是敢于开口和他开玩笑的。
“良仔你要是真有心,就赶紧把秦寡妇娶回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那秦寡妇虽然带着个小拖油瓶,但却是持家的,你这天天去摸寡妇门也不叫个事情,大不了老哥舍下这张老脸,托人帮你说说媒去。”
就连一旁的一名千总王赫也是开口说道。
王赫和周良他爹是老关系了,从辈分上来讲算是周良的叔叔。
是故,周良若是真对那秦寡妇有心,他是不介意出面说媒的。
周良闻言,连忙摆手道。
“都瞎说什么呢,嘴上有个把门的,我和秦娘子清清白白的,你们这群混球别坏了人家秦娘子的名声。”
训斥完自己的属下,周良这才和王赫说道。
“王叔,这事情还是再议吧,秦娘子他丈夫死了还不到三年,现在人还在孝期呢,提亲不合适,等三年期满再说吧。”
周良其实早就和秦寡妇勾搭上了,甚至是当年秦寡妇没嫁人之前,他俩就开始勾勾搭搭偷偷摸摸。
只可惜,当年的周良还只是一个大头兵,秦寡妇的爹娘看不上他这个丘八,选择了棒打鸳鸯。
随后更是为了一笔丰厚的彩礼,在一次周良随军出征剿匪离开福州的时候,把秦寡妇嫁给了一个屠户。
但巧合的是,两人成婚没多久,屠户就在一次出门给人上门服务的路上,遇到了盗匪。
惨死在了盗匪的刀下!
虽然那些盗匪用的是我大清的制式军刀,但又有谁会在意呢?
然后,秦寡妇便又和周良勾搭在了一起。
再然后,没多长时间,秦寡妇便诊出了喜脉,对外宣扬怀的是屠户的遗腹子。
虽然很多人对此都是议论纷纷!
但在那次剿匪作战之后,周良却是积功从一个普通小兵升为了把总。
而把总大小也是个官!
虽然我大清武人地位低,但地位再低的官,和民那也是两回事。
这也就使得那些人最多也就私底下腹诽一下,没人敢真的把事情挑破。
否则的话,万一周良报复起来,他们那里承受的住?
没见那倒霉屠户已经死在盗匪手上了吗?
那盗匪杀得屠户,就杀不得他们吗?
王赫对周良的事情多少也是心中有数的,见周良如此表态,他就也没有强求,只是点头说道。
“也成,这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需要帮忙就和叔说!”
周良点点头道。
“谢谢王叔。”
周良说罢,又抿了一口地瓜烧,心中幻想起了将来自己娶秦寡妇过门,和秦寡妇一起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的日子。
片刻之后,他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尿意,拍了拍屁股从墙根处站了起来,准备要找个地方撒尿。
但他在起身的瞬间,目光下意识的瞥向了大海的方向,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画面。
宽阔的海面上,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黑夜中,高大若小山般的船身若隐若现,就好像是潜伏于黑暗中的怪兽。
一条条小艇在海面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痕迹,向着海岸冲来。
这一瞬间,周良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给用力扼住了。
想要大声呼喊示警敌袭,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他的身体僵直在原地,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距离海岸线越来越近。
良久之后,一旁的王赫终于发现了周良的异样,也是从地上站起身来查探。
然后,他便也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看向海面的眼神中,满是震惊和恐惧。
“敌袭!敌袭!”
“敌袭啊!”
王赫强行让自己恢复镇定,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王赫的大喊惊动了梅花所内的清军守军。
不多时,刺耳的锣鼓声便响彻了梅花所,这是在报警。
但还不等梅花所内的清军驻军完成战斗准备,便见明军士卒完成了登陆,以班排为基本单位,手持上了刺刀的火枪,向着梅花所冲去。
喊杀声响彻了整个海滩!
“万胜,大明万胜!”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杀啊!杀鞑子!”
“……”
明军士卒涌入了梅花所,梅花所内的清军只是和明军稍有接触,便迅速崩溃了下去。
无数人都是丢掉手中的武器,转身就逃。
实在跑不掉的,手中的武器一丢,直接跪在地上向明军投降。
这些绿营兵虽然最近的待遇提升了不少,训练也是被严抓了一把,但战斗力意志却依旧是老样子。
在面对明军时,很难会有死战到底的决心。
尤其是现在他们还是被突袭,梅花所的清军守军刚开始便被明军给冲散了,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
压根未能给明军造成什么显眼的阻碍!
片刻功夫,梅花所上飘扬着的清军旗帜便被降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红底黑字的明字大旗!
……
“启禀殿下,我军登陆部队已经拿下了梅花所。”
“杀敌三十二,俘虏三百四十余,歼敌近四百,大胜矣!”
一名明军的传令兵来到朱靖垵身边汇报道。
在汇报的时候,他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梅花所的这一场登陆突袭战,明军胜的实在是太过容易了些。
不过如此也好,明军此战本就是跨海远征,大军在海上飘了大半个月,士气明显有些低落。
这第一战能来一场开门红,那是最好不过。
朱靖垵闻言,脸上的神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道。
“很好!”
“传令下去吗,我军船队继续前进,准备攻取琅岐屿和长乐县,打开我军船队进逼福州城下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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