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桦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些苦涩，道：“母后，儿子想问，何为皇帝？”

        齐雅凛冽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早就不成样子的儿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何故把寝殿弄成这个样子？弄得亮堂堂一些才好。”

        王桦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儿子无妻无子，孤身一人，早就不知人世间的喧哗了。这身在何处又有什么所谓？这身处之地是明也好，暗也好又有什么所谓？”

        齐雅听出这话里有些许对自己的埋怨。不过刘皇后一事是不得已为之，就王桦目前这个样子她也是不放心把两个孩子放到他身边的。不过还是说：“若如此，哀家把公主和太子送回来，给你宫中的妃妾养着，如何？”

        王桦眼中闪出一点点光亮，马上又黯淡下去，道：“不了，不了。那两个孩子还是由母后养着，儿子最为放心。”

        “可曾听说些什么？”

        王桦对上齐雅的眼睛后更是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躲到角落里去，一边摇头一边喃喃地说：“不不不，从不曾听说什么。儿子整日在这殿里作画，什么都不知道，外面什么的事都不知道。”

        齐雅摇摇头。

        外面都有人能写文章说自己弑父鸩母，杀儿子，杀女儿，杀姐姐，杀侄女，恨不得把全家都杀了。多杀几个孙子孙女又如何呢？若是王桦听到些什么也不稀奇。

        齐雅道：“皇帝当以天下先。”

        面对齐雅突如其来的回答，王桦有些惊讶。但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桦儿从何时对哀家这般小心翼翼了？”

        齐雅想问，但也觉得问出来也听不到什么想要的答案。索性把这问题憋在肚子里了。王桦小时候似乎是和乐天最为要好，人情世故上也最为通透，也不知怎么现在竟然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就像一个被吓怕了的孩子一样。

        “桦儿，你好好休息。哀家改日在来看你。”

        回到慈恩宫，乐天公主早就在等着齐雅了。

        齐雅想起来，早几天乐天就请旨进宫了。

        “这么晚了还留在宫里，怎么不回将军府去？”

        见了乐天，无论再生气再苦闷，齐雅的眉眼都会舒展开来。仿佛有乐天在的地方，就没有苦恼的事情。

        乐天依偎在自己母亲的怀里说：“儿臣想念母后了，就来看看母亲，怎么，母亲要赶儿臣走吗？”

        齐雅刮了刮乐天的鼻子说：“都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还不成个样子。怎么还在母后这撒娇卖乖？也不怕人家笑话。”

        “那又如何，嫁出去了也是母后的宝贝女儿。”

        齐雅正要再与乐天说些什么，豫离神色匆匆，拿了一个小匣子进来。齐雅见状，接过匣子。打开后里面却是一封短信，便是前些日子在宫外所设高密专用铜匣子里的其中一封。

        读罢，齐雅神色微凝，道：“可去查了？”

        豫离道：“齐思淼大人请旨查办。”

        齐雅想了想说：“准奏。另外密旨给胡大人同办此案。”

        豫离下去办差。似乎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齐雅的母子团聚。乐天知道前朝又遇到了些大事，不然豫离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母子相聚。不过乐天从来不去主动打听这些事，至少在齐雅面前不会主动去问。除非，齐雅想听听她的看法，她才说上一二。

        齐雅转过身来，看似不经心地问：“乐天，这几日在夫家过得可好？”

        乐天道：“儿臣一切都好。”

        “小沈将军待你如何?”

        乐天有些羞涩，似乎是回想起了些什么，道：“很好。”

        “沈家世代为武将，代代出将军，到小沈将军这里也不会差的。只是不知小沈将军平日都和哪些人走动？”

        乐天想了想说：“王灵的文章不错，小沈将军似乎很喜欢。有时候叫他过府聚一聚。”

        “哦？”

        “不过近日他倒是不怎么来了。前些日子似乎为着什么事情大吵了一架，闹翻了。儿臣也劝过小沈将军，何必与人当场撕破脸皮，以后都是要共事的。只是他不听。”

        “他为何不听？”

        “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看在从前引为知己的份儿上，也不便多说，只是从此不来往罢了。”

        “小沈将军真的是这么说的？”

        乐天点点头道：“是呀，儿臣劝了他很多次，可是他不听。现在好了，把人得罪了。他毕竟是武将，多认识几个文臣的朋友明明是不错的，干嘛要这样。”

        齐雅笑着说：“你呀可是要相信他的。哀家看这小沈将军挑朋友的眼光就很不错。”

        “母后您也真是的，竟然还向着他说话。”

        齐雅笑了笑，不再说话。

        半晌，齐雅才问：“此次进宫可去看了你四哥？”

        “并未也不想去。”

        “为何？”

        “四哥最近奇怪的很。儿臣前些日子送进宫里的孝敬，也给了四哥一份。可是四哥都给退回来了。知道儿臣今日进宫又早早传话下来说不用去见了。怕是四哥做了皇帝与儿臣生疏了。”

        齐雅笑道：“许是你四哥事忙。”

        “再忙能有母后忙？这朝中的大事不还是母后一力支撑。要他这个有何用处？”

        这虽然是说些家长里短的聊天话，可怎么听都是大逆不道的语气。齐雅也发现，乐天似乎是被自己宠坏了，出了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齐雅想，若是现在还好说，可若再放任乐天继续下去，若有朝一日乐天犯下大错也不知道她这个权势滔天的太后能不能挽回了。

        齐雅敛了笑容正色道：“乐天休要胡言，你懂什么是朝政，什么是皇帝。”

        乐天似乎没有想要闭嘴的意思，继续说：“儿臣怎么不懂。这能主宰天下大事的那人就是皇帝。无论他是男是女，是坐在什么位置上。只要天下臣民信服，那就是皇帝。儿臣看母后就很像皇帝，比四哥哥要强。”

        “胡说。”

        齐雅似乎是被人戳破了秘密一般，恨不得让乐天马上闭嘴。但有似乎很庆幸，终于有人把她想说但又不方便说的话说出来了。

        在等等，在等等。等把眼前这几件棘手的事情处理了，再去考虑乐天说的那件事。

        “齐思淼此人你觉得如何？”

        乐天撇了撇嘴说：“若不是他是母后的侄儿，怕是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齐雅笑道：“傻乐天，竟然说他没用，他将来会派大用处呢。”

        “他有何用？”

        齐雅想了想说：“你若喜欢，明日同哀家一起去朝堂之上看看如何？就躲在那帘子后面，看得清听得到的。”

        乐天很是兴奋，她早就想去朝堂上看看了，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

        “恩，真的。只要不说话就行。”

        “好，儿臣保证只看只听不说话。而且不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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