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袁无为脖颈上青筋爆绽,在厅堂中来回疾步踱步。
“三郎,镇静一些,……”
“不,庆伯,我静不下来,这个机会我们不能失去,一旦被江烽得手徐州,我们就会被围成笼中困兽!”袁无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绝对不能让江烽得手!”
轻轻叹了一口气,袁怀庆当然能理解袁无为的激动心情,徐州若是被淮右所得,淮北淮南连成一片,其势便不可制,这一点谁都能看得出来,但是问题是现在己方能阻止得了么?
现在亳州的情况也只有他这个颍亳团练使才清楚。
虽说打亳州这一战非常顺利,在军队的折损上不算太大,但是问题是亳州太大了,南北横亘数百里,蔡州军要想控制整个区域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而且亳州一地对袁氏入主的反抗情绪很浓,至今仍然有不少士绅对袁氏的入主持敌对态度。
再加上现在北方大旱,预计今年又是一个大旱之年,颍亳二州都缺粮,而北方的各地情况更糟糕,而淮水以南的产粮要地要么是被淮右把控,要么就是被南阳掌握,要么就是被蚁贼与李昪的恶战给糟蹋了,这种情形下,自己最大的忧虑反而是颍亳局面的进一步恶化。
尤其是来自各地的细作斥候反应,像亳州中部的城父、临涣两县都开始起了盗匪,估计应该和从北面流入的灾民有很大关系,也不排除有一些敌视袁家的地方士绅在推波助澜。
颍州的情况也不佳,南颍州二县被淮右控制,从细作反馈回来的消息,驻扎在颍上和上蔡的淮右军数量一直在增加,甚至有一个军的骑军也进驻了下蔡(凤台),这也引起了袁怀庆的极大警觉。
下蔡虽然从地理位置上距离颍州和亳州都较远,但是它地处淮水以北,而且和淮右大本营寿春只是一水之隔,如果淮右军要对颍亳二州动手,有很大可能会是从下蔡出击,尤其是对山桑(蒙城)的威胁极大,因为从下蔡到山桑之间一马平川,而且没有河流阻隔,骑步兵行军十分有利。
而一旦山桑城失守,那整个亳州南部就毫无险阻可守,而且南颍州和南亳州就连成了一片,如果再加上现在淮右大军正在大举进攻徐州南部,这一样一来,整个淮北南部可谓尽入淮右之手,这是袁怀庆绝对不能容忍的。
对于袁怀庆来说,徐州落入江烽之手固然无法接受,但是若是要让他为了避免徐州落入江烽手中,而忽略自家风险,甚至冒着丢失亳州南部的风险去援救,他那他更无法接受。
说句不客气的话,姚承泰本身就是个墙头草,而且徐州也还和蔡州方面处于敌对状态,现在姚承泰觉得情况不妙才要向蔡州求援,这分明就是打着拉己方入占据的主意,就是要让袁家被卷入战局难以脱身,其心可诛。
袁氏还没有那么愚蠢,火中取栗的事情不会做。
但袁无为所言也很在理,徐州被江烽所得,袁家的战略发展空间骤然就被压缩,向东就再无发展余地,否则就只能与淮右对决,向南就要和南阳这个山南东道的霸主硬杠,向北向西呢?
“三郎,情况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袁怀庆宽慰道:“袁家处于这个时候应当更加谨慎,先不说江烽能否得手徐州,哪怕他真的拿下徐州了,我们也非你所说的成为笼中困兽,我们都判断大梁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虽然从表面上还看不出来,但是我相信,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大梁必出大乱,我们完全可以进军中原……”
“庆伯!”袁无为此时也顾不得不礼貌了,打断袁怀庆的话头:“进军中原那是后话了,我们现在要先考虑徐州,江烽得了徐州,淮右就会对我们形成战略优势,对我们也会形成巨大的战略挤压,哪怕以后中原有机会,我们也不得不驻扎重兵在东面防止淮右军,我们的战略态势就会变得更加恶劣糟糕!”
“可是三郎,你也应该清楚我们颍亳现在的情况,这一战我们已经将我们的老本用得差不多了,颍亳不是寿州庐州,没有那么多积攒,而且蔡州那边我们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做防范,这种情况下,我们能抽出多少兵力来?”袁怀庆没有生气,他也知道袁无为是真的发急了,耐心解释:“姚承泰是何许人,我们也清楚,若非迫不得己,他岂会求到我们头上来?拉我们入局,那就是要让我们去替他卖命,这种事情我们要慎重。”
“庆伯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坐观淮右拿下徐州?”袁无为目光灼灼的盯着袁怀庆。
“我没这么说,但我们需要从长计议。”袁怀庆摇摇头,“淮右军恐怕要拿下徐州也没有那么简单,就算是姚承泰不支,难道时酆和尚云溪就会无动于衷?唇亡齿寒这一点时酆再蠢也明白吧?”
“庆伯,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徐州那几个离心离德的蠢货身上,旁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也许就能在他们身上放发生。”袁无为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们必须要出兵,哪怕我们会承担一些风险。”
袁怀庆没有再反对,而是沉默着思考起来。
如果要出兵,那就须得要有万全之策,要考虑山桑城的防御,他有感觉,淮右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让蔡州军干预徐州战事,江烽肯定有伏手,而伏手要么就落在山桑城,要么就是汝阴,他觉得山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出兵徐州,要出多少兵也是一个问题,太少无济于事,多了,亳州的防御体系就显得空洞了,尤其是亳州本身现在还没有安定下来,的确不是一个出兵的好时机。
“三郎,我们再好好琢磨一下吧。”良久,袁怀庆才幽幽道。
见袁怀庆有妥协之意,袁无为心里才稍微宽松一些,他就怕袁怀庆咬定不肯出兵,那徐州比丢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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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苏铁深深吸了一口气。
张万山随君上出征徐州,苏铁被抽回寿春坐镇无闻堂总部,掌管全军情报工作。
“嗯,从多方面渠道反馈回来的消息,山桑城的驻军从一个军增加到了两个军,这不符合情理,虽说亳州南部局面不是很稳,但城内情况还是比较良好的,要增兵也应该是城父才对。”无闻堂从事史涣皱着眉头分析道:“属下觉得这明显是针对我们下蔡的诸军的动作,可如果他们没有其他意图,何须这么顾忌我们在下蔡的驻军?我觉得这里边有猫腻。”
“还有么?”苏铁摩挲着下颌。
“嗯,临涣驻军大幅度增加,而且从酂县和永城都在向临涣运送辎重粮草和其他物资,远远超出了一般的补给,嗯,更像是要打仗之前的准备。”史涣语气更加沉重,“要说临涣那边有我们的人活动,局面不稳,蔡州军增兵驻扎也说得过去,但是从一个军暴增到四个军,这有些过了,而且运送过来那么多物资,不像是驻扎那么简单,尤其细作反应,还有一军骑军和大量攻击性术法器械,这就更蹊跷了。”
对蔡州军的侦察一直是无闻堂的重中之重,哪怕是在无闻堂还面临着对徐州方面的情报收集这一重任时,对蔡州军的情况侦察仍然从未放松过,所有关于蔡州军军事调动的情报都是列为了第一等级。
“除了物资外,粮食呢?”苏铁问得很细。
“粮食的补充倒是正常,但亳州本来就缺粮,会不会……”史涣对这一点也有些怀疑。
“如果蔡州军要进军徐州的话,肯定不会是突然起意,嗯,你觉得什么情况下蔡州军才会在这种亳州局面都尚未稳定的情况下冒然进军徐州?”苏铁问道。
“肯定是受到了我们淮右军进军徐州这一情况的刺激啊。”史涣立即回答道。
“除了这一点呢?他们蔡州军就这么大胆?”苏铁微微摇头。
“大人的意思是有内应?”史涣眼睛一亮。
无闻堂是在最早光州录事参军下辖的斥候队基础上组建起来的,但是规模不知道已经在那个小小斥候队的基础上扩大了多少倍了,除了当年江烽还在斥候队时的一些老伙计外,更多的还是后来陆续从大道学堂、学军营以及后来颍亳二州的流民中吸纳的一些子弟,经过培训派出去的。
这一块一直是未曾被任何人染指的,除了江烽外,哪怕是崔尚都不能干预这一块的工作。
也就是说作为行军司马,崔尚有权获得无闻堂情报支持,但是却无权干涉无闻堂的工作布置安排,顶多也就是一些方向性的建议。
也正因为保持着独立性,而且人员结构极度偏年轻,也使得无闻堂中论资排辈的现象比起其他比如军中和政务机构这些部门要淡得多,大家在研究探讨工作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的氛围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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