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河畔,灵州军与金军鏖战正酣,围绕那防线拼死相争,一时难分高下。两边皆是死伤无数,河岸之地几番易主,直激战至拂晓时分,双方似有默契一般,暂且罢兵,各自休整。
未过多久,金兵屯驻的南城再度火光冲天,哭喊声、哀嚎声交织起伏,不绝于耳。
“呸!金狗这帮蛮子,果真是未开化的畜生!” 李继铖望着那不知第几次被火海吞噬的南城,直恨得牙关紧咬,满脸怒容。
此时,大梁皇后莲步轻移,缓缓走来,轻声低语道:“这般守下去,绝非长久之计。咱们占据的北城,多是达官显贵的府邸,金银细软倒是不少,可粮草却远不及南城充裕。这一夜下来,我军折损了一万人,金狗那边少说也死伤一万五千。眼下咱们手中尚有四万五千兵力,敌军只剩一万五,依我之见,不如径直冲出去,趁早将这群畜生一举剿灭,免得夜长梦多。”
李继铖听了,却摇了摇头,沉声道:“打仗哪有这般简单,仅凭兵力数字对比可不行。虽说如今是四万五对一万五,看似优势在我,可这些金狗分明是想来打秋风、发横财的。您瞧瞧他们那帮兵卒腰间抢来的财物,哪个身上没有近百两银子?我军一旦发动总攻,他们要么跟咱们在街巷里死磕,要么逃出兴庆府,继续四处骚扰。他们此刻之所以还赖着不走,打的就是攻入皇城、抢夺更多财宝的主意。大华的军队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可不能平白无故地增添伤亡。”
“那你可有什么妙计?若是大华兵马来个瓮中捉鳖,把咱们围了,可如何是好?” 大梁皇后眉头紧皱,语气凝重地问道。
李继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只要咱们牢牢守住西门,我便有法子扭转乾坤。”
“什么意思?这法子还不能跟我说?” 大梁皇后柳眉一挑,目光锐利。
李继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径直朝营帐走去,只抛下一句:“这死城,不妨再添几分死气。”
刚踏入营帐,一名亲兵赶忙上前,低声禀报:“将军,不好了,军中突发疫病!将士们呼吸困难,高热不退,咳个不停,还有不少人腹泻呕吐得厉害。照这情形,最多还能撑上一日。如今军中疫病的传言已经开始蔓延,人心惶惶。我已严密封锁消息,把染病的将士都集中安置在一处,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李继铖神色凝重,狠狠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继而说道:“据情报,大华的三万先锋马上就会抵达兴庆府。咱们跟金狗厮杀了这么久,想必他们也染上疫病了。你无论如何都要撑到大华兵马来此。命敢死队将尸体投入兴庆府的水源之中,只要大华兵一到,咱们便即刻撤退,留下这一座死城,让他们跟这兴庆府一同陪葬!”
“将军,兴庆府若失,咱们往后能去哪儿啊?” 亲兵满脸忧色,满心愁苦。
“傻小子!皇后手中还握着不少军司,西北方那些军司远离战场,富庶得很。等咱们到了那儿整顿一番,待兴庆府这场大疫过后再回来,这大夏江山终究还是咱们的天下!” 李继铖说得豪迈,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见亲兵沉默不语,李继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去安排吧!大丈夫行事,就得狠得下心。在这乱世之中,心慈手软之人难以存活,更别想在这人心险恶的修罗场里闯出一条生路。”
亲兵一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李继铖心底暗叹,此刻他已然别无选择。金兵虽说不足为惧,可大华那数万精锐之师,刚打了灵州那场大胜仗,士气正盛,又岂是好相与的?兴庆府的南城因地龙翻身已然彻底垮塌,若是能占据皇城,局势尚有转圜余地,可如今他手中毫无底牌,万万不能跟大华人硬碰硬。
既然大华人敢用疫病这等阴招,那便别怪自己拉着他们与兴庆府一同陪葬。这些大华精锐若折损在此,大华必将元气大伤。自己只需挟持大梁皇后,夺了她手中最后的依仗,以那些军司为根基,东山再起绝非空想。
想到此处,李继铖不禁冷笑连连:“哼,终究是个妇道人家。眼下这局面,还想着拿捏约束我,真是白日做梦!”
言罢,他转身寻来自己的心腹亲兵,继续安排防控疫病、封锁消息等诸多事宜。
这边大梁皇后却皱起眉头,久久未曾舒展。旁人或许会说她不懂权谋,可她却深谙男人心思。李继铖今日这番言行举止,与往昔大相径庭,她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异样,当下断定,李继铖怕是要对自己下手了。
“娘,不好了!我瞧见咱们周遭多了好些生面孔。” 李嵬名急匆匆步入帐中,神色焦急地说道。
大梁皇后沉默不语,拉过李嵬名细细端详,瞧了许久许久,忽而凄然一笑:“小雀儿,再叫娘一声。”
“娘!” 李嵬名轻声唤道。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大梁皇后满脸欣慰,却又难掩不舍之情。
李嵬名本就聪慧过人,见此情形,一把抱住大梁皇后,哽咽着问道:“娘,您可是要赶我走?”
“傻丫头,娘是让你去杨炯那儿避祸,现在只有他能护你周全。” 大梁皇后轻抚着李嵬名的一头乌发,满是疼爱。
“我不走!我要跟娘在一起。” 李嵬名拼命摇头,泪水簌簌而落。
大梁皇后见状,轻轻将李嵬名推开,抬手擦干她的眼泪,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唤了我十八年娘亲,娘便要对你负责到底。此刻娘说的话,你务必牢牢记住,千万别忘了自己是大夏的公主。”
李嵬名听得一愣,满心茫然,不知所措地望向大梁皇后。
“自打你那日回来,娘便知晓你这笨丫头被杨炯那小子骗了身子。从那时起,日子过去许久,娘瞧着你的月事推迟了快七天,是不是?” 大梁皇后目光炯炯,直直盯着李嵬名。
“娘~~!您说这个干什么呀!” 李嵬名顿时满脸绯红,羞得无地自容。
大梁皇后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娘估摸你这是有身孕了。不过为防万一,待见到杨炯后,无论如何你都得怀上他的孩子。”
“娘,您这是何意?难不成让我用孩子去要挟他?” 李嵬名又急又窘,连忙问道。
“什么叫要挟!你可晓得他身边围着多少公主?你若不怀上他的孩子,往后他怎会真心疼你、倾力帮你?” 大梁皇后恨铁不成钢,语气中满是焦急。
李嵬名撅起嘴,一声不吭。
“你给我听好了,娘把你送到杨炯身边后,若是有了身孕,便想法子牢牢拴住杨炯的心。那小子重情重义,这一点娘绝不会看错。只要你开口求他,他定会出手相助。” 大梁皇后说得斩钉截铁,笃定非常。
“娘,可他口口声声说要覆灭大夏。” 李嵬名满脸愁苦,忧心忡忡。
“哈哈哈,傻丫头!他若灭了李谅祚的西夏,你便再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夏,你儿子的大夏!”
“啊?娘,您这话啥意思?” 李嵬名满脸懵懂,一头雾水。
大梁皇后凤眸微闪,悠悠说道:“自打你带杨炯来见我,娘便动用所有力量去查探这小子的底细。娘发现他家世极为显赫,其父更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这般权臣,从古至今,鲜少有能得善终的。就凭那小子机灵古怪的性子,怎会瞧不透这一点?
所以,即便他眼下要覆灭大夏,你也得想法子成为这‘新大夏’背后的掌权之人,成为杨炯的女王。只要你生下儿子,大夏便还是大夏;往后若再有了孙子,大夏怎会甘心臣服于大华?到那时,即便杨炯有心,怕也是无力管束了。”
“娘,真到了这般田地吗?” 李嵬名悲从中来,满脸哀伤。
大梁皇后展颜一笑,柔声道:“娘看男人的眼光,向来精准无误。这李继铖已然动了对娘不利的心思,如今你可是娘最后的指望了。”
李嵬名凝视大梁皇后许久,而后重重点头,坚定道:“好,我定不负娘所望,做梁家的好女儿!”
“好姑娘!” 大梁皇后眼中满是骄傲之色,随即将身上七块令牌一股脑儿交到她手中,又细细叮嘱:“这些是娘给你的依仗,亦是你与杨炯谈判的筹码。六个军司外加军机堂大部,有了这些,待战后便能助他收拢、管理大夏臣民。他若想尽快平定战后叛乱,必然得倚仗你。只要他依靠你,往后你便有的是机会揽权。切记,一定要牢牢掌控灵州和兴庆府那些老贵族,娘那本《百官行述》,你也得牢记于心。”
“娘,我小弟他……” 李嵬名欲言又止。
大梁皇后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杨炯或许能放权给你,却绝不会扶持一个傀儡太子。你记着,若日后你小弟遭遇不测,切莫冲动行事,定要装傻充愣,莫要露了破绽。”
“娘,您放心,我去求杨炯,我从未求过他什么事,他定会留小弟性命。” 李嵬名咬着牙,神色决然。
大梁皇后拉过李嵬名,上上下下打量许久,而后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个情你永远不要用,要牢牢握在手中。娘如今便教你如何拿捏杨炯。”
李嵬名满脸懵懂,茫然望着大梁皇后。
大梁皇后直言道:“你生得花容月貌,自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对于杨炯这般人物,仅有美貌可不够,还得懂得情趣,知晓分寸。其一,切不可恃宠而骄,亦不能唯唯诺诺,失了自身光彩。娘瞧着你俩平日里相处倒还融洽,想来是真心喜欢彼此。只是你动情之时,需稍加克制,莫要一股脑儿将整颗心都掏给杨炯。记住,男人大多犯贱,绝不能让他觉着能将你拿捏,得给他营造出一种若即若离的朦胧之感,偶尔给点甜头,却又不能让他轻易得手,这分寸拿捏,便是关键所在。
你如今身心皆付与他,本就处于情感劣势,可若是拿身子去要挟男人,那便是蠢笨至极的做法,能被这般要挟的,也称不上什么人中龙凤。你要做的,是用感情去‘要挟’他、‘掌控’他,如此一来,哪怕日后容颜老去,他依旧会对你宠溺如初,舍不得放开你,尤其对重情之人,这法子最为管用。
前两点乃是理念认知,现下娘再跟你讲讲实操之法。打小娘便请了最有名的伶人教导你如何演戏,怎样巧用眼神、动作去驾驭男人,有这些功底在,拿捏杨炯想来不在话下。不过还有些私密窍门,你附耳过来。”
李嵬名顿时满脸通红,忸怩着不愿上前。
大梁皇后见状,伸手一把扯过这娇羞女儿,笑骂道:“都这般时候了,还害什么羞!”
言罢,便压低声音,细细传授起来。
李嵬名越听脸越红,到最后,恨不得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
“都记清楚了?” 大梁皇后传授完毕,目光灼灼,盯着李嵬名问道。
“嗯!” 李嵬名红着脸,重重点头。
“那重复一遍。”
“娘~!您可羞死我了!” 李嵬名娇嗔一声,扑进大梁皇后怀里,撒娇不依。
“哈哈哈!娘的小雀儿真是可爱,倒是便宜那混小子了!” 大梁皇后笑得前仰后合,满心宠溺。
“好了!你与杨炯平日里可有通信之法?”
李嵬名见问,点头应道:“我养的海东青、菟荪和狼崽都认得他,能从皇宫狗洞或者天上给他送信。”
“嗯,海东青莫要用了,目标太大,就用那俩小家伙吧。现下便去联系他,就说你怀了他的孩子。” 大梁皇后当机立断,毫不迟疑。
“啊!我还没怀上呢!” 李嵬名小声嘟囔。
“迟早的事儿,快去!” 大梁皇后轻轻拍了她一下,催促她赶紧动身。
深夜,李嵬名收到回信,与大梁皇后一番商议后,趁着金军再度攻城、四下混乱之际,乔装成一名小兵,悄然出了城。
李嵬名借着乱势与军机堂掩护,在城外一处地道口,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李潆。
李潆刚一瞧见李嵬名,二话不说,立马指挥内卫制住军机堂的谍子,而后拉着她快步走进地道。
“你当真有孕了?” 李潆边走边问。
“咳 ——!” 李嵬名猛地咳了几声,瞪眼嗔道:“可是杨炯让你问的?”
李潆摇了摇头,皱眉道:“你又染了风寒?”
李嵬名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予理会。
“你这风吹就倒的身子怀孕,现在还染了风寒,真是胡闹!万一有个好歹,便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李潆又气又急,忍不住责骂。
“要你管!你就是嫉妒!” 李嵬名又接连咳了数声,大眼睛狠狠瞪着李潆。
“我嫉妒个屁!你真是不知好歹!” 李潆气得直跺脚,恨声道。
李嵬名瞧她这般模样,心里明白她是真关心自己,语气便软了下来,小声说道:“我也不清楚,月事推迟许久了。”
“你…… 罢了,等进了宫,找御医瞧瞧再说。宫里头药材齐全,先把风寒治好要紧。” 李潆白了她一眼,拽着她大步往前,不再言语
是夜,兴庆府咳声纷起,嘈切绵延。
俄顷,低热渐泛,人皆体倦肢酸、头昏神乏。
继而寒颤突袭,转瞬高热灼身,面赤气急。甚者剧咳喘促,痰隐血丝,胸窒如堵。
孩童哭号,耆老呻楚,坊巷惶然,疫象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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