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知道的丑妞还在为肚子里的孩子缝制小衣。

        一群人忽然闯了进来，夺过她手中针线，捉住了她的手脚，像抬年猪一般将她抬出了门。

        周家的大娘将她屋里藏了一年的粟米搬了个空，少见的对她和颜悦色。

        “丑妞别怕，这一遭，也算是你的福气。”

        “等献了祭，平了一身孽障，去了煞气，下辈子也能投个好人家。”

        丑妞被抬到了祖宗牌位前，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于是拼了命的挣扎，跪地哀求。

        但她把头都磕破了，一抬眼，对上的却仍是一双双冷漠贪婪的眼睛。

        那些人眼中刻着深深的厌恶，还有人笑着，道她面目可怖。

        丑妞原本不怕死的，但现在她有了牵挂，不肯赴死。

        “你自己就是个扫把星，难不成还想生个扫把星不成！谁知道这是谁留的野种，生下来怕脏了咱这地界！”

        周家大娘啐着，恨恨道。

        丑妞朝那些进过她屋子的男人看过去，盼着有谁能为她说上一句话。

        但他们全都视而不见，甚至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骂道：“丑八怪！少在这里瞎攀扯！”

        丑妞的肚子一阵绞痛，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些男人将她提了起来，死死束缚着她的手脚，村中的女人扒光了她的衣裳，换上了自认体面的祭服。

        祖宗排位前磕了三十响头。

        村头架了高台，烧了问天的香。

        丑妞被按在台上。

        村民们将祭天舞跳了几遍，吹响了呜咽的乐声，然后便拿刀抹了她的脖子。

        鲜红的血液透过高台渗进了大地。

        烈日照耀，每一个审判过她的人脸上都带着笑。

        身体越来越冷，人群散尽，暮色四合。

        丑妞的血流干了，村里来人将她的尸体扛进了后山，铁锹一铲一铲下去，她的眼中嘴中都被填满了土。

        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但她却并未离去，茫然停留着。

        不知何时，风雨洗刷了她身上的泥土。

        冬天来了，天地间下了一场寒凉的雪，一个人撑伞来到了她身边。

        他伸出了干净的手，笑着问她：“可想报仇？”

        丑妞干涩的眼眶涌出了泪，终于想起了遗忘的恨意，于是回他：“想！”

        ……

        “所以说，是有人帮了你？”萧青问。

        丑妞边笑边落泪：“不错，是他给了我机会。”

        她抬手，抚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只可惜，杀了那些人，我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萧青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怜悯，想说两句规劝的话，最终却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立场。

        他攥了攥手，选择沉默。

        叶先雪也只当没听见没看见，毕竟按那些名门正派的理念来看，丑妞杀了这么多人，是要被诛灭的。

        说出了这些藏在心底的话，丑妞的脸上多了几分释怀。

        她问萧青：“你真的，觉得我不丑吗？”

        萧青愣了愣，最终道：“真的。”

        “你的眼睛，很好看。”

        丑妞闻言，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最终笑道：“谢谢……”

        她说完，仿佛彻底放下了执念，手上一松，头颅滚落在地合上了眼，眨眼间化作了白骨。

        叶先雪捣弄着面前的火堆，看着萧青落寞的脸，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他心里也难受。

        这世间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时候很难算清楚的，他们现在能做的，或许就只有给丑妞和那些村民收尸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青才走过来坐下，对他说：“叶大哥，我有些难过。”

        叶先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世间事，多的是不公，你我力微言轻，看惯了也就罢了，只求做得到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萧青低声重复，片刻，抬头道：“那从今往后，我要平遍天下不平之事！”

        他的眼中有光，少年意气，让人羡慕。

        叶先雪不愿扫他的兴，便笑着应道：“叶某相信，萧道友能做到的。”

        萧青脸上的情绪一扫而空，眼神更加坚定。

        凌序是在天微亮的时候醒过来，一夜噩梦缠身，他醒过来的时候，眼中还带着杀气。

        打了水回来的萧青见人醒了立马扬声招呼：“凌道友醒啦？要喝水不？我打了井水，很甘甜的！”

        凌序看见他，一瞬收了情绪。环顾一圈，没看见叶先雪的影子。

        “你找叶大哥吗？”

        “他去村中安抚剩下的人了。”

        是的，丑妞并没有屠了全村的人。

        一些小孩和老人还活着，躲在家里的地窖中，今日雪停了，他们便出来了。

        凌序闻言收回视线，站了起来，没接萧青手中的水。

        萧青摸了摸脑袋，最终自己喝了一肚子。

        雪妖死了，一连几日的雪灾也停了，夏日热辣的太阳悬在半空中，不过半日便化了一半的积雪。

        方不离和林渡带着人赶来的时候，祠堂里的尸体已经被他们收敛的差不多了，唯余一地狼藉。

        “这是，发生什么了？”林渡看着蜿蜒的血迹，震惊问。

        叶先雪于是又耐心复述了一遍。

        方不离道：“你与小师弟无事便好，这次是我疏忽，没照看好你们，回去后，自会向掌门师尊领罪。”

        “没有！不能怪师兄！”叶先雪没想到他会这样想，一时头疼：“到不了请罪的地步师兄，真的。”

        方不离抿唇不说话。

        他好说歹说，才叫他去了念头。

        看来太正经古板的性格也不太好，叶先雪松了口气，随后又想起丑妞昨天说的话，面色凝重：“对了师兄。”

        “丑妞说，她之所以能借用雪妖的力量，是因为有人帮了她。”

        “而雪妖的封印忽然松动，也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你说，这背后会不会有人操控着一场更大的阴谋？”

        方不离正色：“此事干系重大，我先回宗，尽快转告掌门师尊及诸位仙尊长老。”

        叶先雪点头：“好，那我和两位师弟就暂且留下来料理一下后事。”

        方不离应下，御剑远去。

        傍晚，几人离开官堤村，回到了徽城。

        等各自回了房间，叶先雪坐在床上，这才有机会拿出易容用的面具出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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