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倒一杯水给爱妻。

        让她坐下慢慢说。

        其实我有心理准备，在逼问的过程中，她完全可以直接翻脸，怒斥，一拍两散。

        她委屈着、愧疚着，给人一种错觉：她还爱我，还在乎我。

        妻子的手放在腿上，静坐的仪态很美，反倒比我想的更冷静。

        真是个出色的女人。

        佳怡缓和了许多，慢慢说：“我没有把柄在他手里，公司确实有问题，资金流之前一直有很大的风险，赵总的这单生意，对我们非常重要，如果再拿不下来，我怕公司会撑不住，到时候……”

        “等会，就这样而已，这就是你面对他这么卑微的原因？”我不理解。

        妻子道：“是的啊，洛溪的经营，作为快消品数据是不合格的，应对银行的查账，也会变得很麻烦，你不当家不知道，要我怎么跟你解释呢，公司会变卖，我们会破产……”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这些了，就直接告诉我，你有没有跟他说过想离婚了，他还给你介绍了离婚律师，打算让我净身出户对吧，他骚扰你，你不能直接叫他滚蛋吗。”

        冷冷地打断妻子的话。因为再说那些艰辛，我怕我会陷入自责。

        难道就你一个人会为这个家奉献，我就只懂兴师问罪？

        就算公司倒闭又如何，相爱不可以相濡以沫吗？

        挣钱的事，我会努力。

        今天先不聊这个。

        妻子沉重地抿抿嘴：“逢场作戏而已，为了跟他谈合同，我跟他去过的地方，都保证有其他人在场的，又不能吃了我，直接翻脸还怎么谈合作呢？他调侃我叫我离婚，我就敷衍他而已，谁知道他还上纲上线地一直聊，跑业务呢，真的没有几个不用喝酒陪聊的，你可以理解了吗。”

        她说着说着似乎有点烦了，可能真觉得像在哄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吧。

        说实话尽管我心里感到很膈应，但也清楚，这些情况在生意场中很常见，比这更过分的比比皆是。

        如果仅仅如此，我完全能说服自己不去追究，努力把握好未来便是。

        “还有吗，还有什么细节没说吗？”我问。

        “我又不在乎他，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不可能在外面让人碰到哪里一下都要一直记着吧！”

        她有点急了。

        我任由压抑的气氛侵蚀她。

        我应该相信吗？

        亲切地对她说：“傻瓜，我当然相信你啊，不然也不会耐心听你说了。”

        妻子总算宽慰了些，点点头，嘴角微微向下，挂着令人心疼的委屈。

        恍恍惚惚。

        她没有说在ktv里又是陪酒又是跳钢管舞的事情。

        我想追问。

        想象那天那两个小姐的嬉笑，妻子淡化了事实，那两个小姐又何尝没有夸大其词？

        所以真实情况想来应该是折中的。

        我斟酌着，问出心里的最后一个坎。

        “那天你跟他在办公室里干了什么，让你需要换一双袜子才行？”

        “啊对，关于这件事，确实因为我没有防备好，没想到在公司他也敢乱来，我只是答应给他提高回扣，但是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突然就对我动手动脚，把我……”

        妻子回答得很快，很自然，没有任何杜撰的成分。

        “把你怎么了？”我火气上窜，攥紧了拳头。

        “也没怎么，还不是想占点便宜，我真的没注意，当时就反抗了，不小心弄翻了茶水，刚好就弄脏了我的袜子，所以就换了一双。”

        “嗯，我知道了。”

        点点头。

        面色不再波澜，只是在心里，对赵总动了杀机。

        他欺人太深，差点破坏我们的关系。

        这种烂人，该死。

        佳怡娥眉怯生生地靠近我一些，说：“我没有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你为什么要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你以为我被人咸猪手不难受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没有对不起你，没有，你不要一副怀疑的样子，我……很伤心！”

        在重压下，妻子情绪激动，说话间手捂着胸口，缓不过气来。

        眼睛，竟有一滴泪流出。

        但没哭，没出声，擦去后，坚强如初。

        我的好妻子。

        在职场，在生意场，受气的时候总会有。

        怪我太弱小，没有保护好她，才会让她独自扛下了所有……

        “对不起，佳怡，是我不好，我真的没有考虑到这么多。”

        承认，我慌了。

        去到她身边，抱住她，抚摸她的长发，轻拍她的后背。

        这个拥抱，为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你。

        对于今夜的问答，我愿意疑罪从无。

        虽然在她今天的“交代”中，除了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我不清楚，其他事情，她都无一例外地对我有所欺瞒。

        重点没提。刻意淡化。

        轻轻的紧紧的拥抱中，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心疼不已。

        很想像飞蛾一样，为那烛火一燃的璀璨。

        若如你所言，真的没有作实，只是因为公司的问题，在艰难的抉择中稍稍有点出格，你还爱我，还只爱我，我愿原谅你，会用余生去补偿你。

        若非如此。

        我不知道，我会如何，今夜不想知道。

        妻子柔嫩的手，却在这时攀上了我的背，搂着，脑袋也伏在了我的肩上。

        她委屈而愧疚地说：“老公，佳怡知道错了，我应该跟你多沟通的，不应该偷偷埋在心里，都是因为怕你太操心，我们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跟对方说好不好。”

        “好，听你的。”

        我轻声回答，顺势亲吻她的耳朵。

        特别好。

        尽管仍然有诸多不解，我没有再多问一句，就此收场，我们都还有余地。

        当夜，奇迹般还能抱着入睡。

        妻子竟比我还先睡着，面容尤其恬静安详，细细的呼吸，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

        黑夜里我凝视着她。

        指尖拂过她如雪般的面颊。

        心生困惑。

        为什么？

        你不害怕吗，这般轻松的模样，如释重负一般。

        我应该相信你吗，像个一再沉沦的傻瓜。爱让人懦弱，让人羁绊。这当中充满了矛盾。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如往常。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贤惠的妻子，仍然为我准备了温馨早餐，给我一个甜美的早安。

        “今天的小米粥煮的不错。”

        “是嘛，喜欢就多吃碗，我加了山药枸杞在里面，有补肺健脾、益肾填精的功效……”

        妻子温柔浅笑，没好意思说了。

        她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我，为我的身体，为我的生活。

        也许正因为过于照顾我的感受，才在一些事情上，选择独自面对，陷于险境。

        我端起碗，又吃了几口。

        很奇怪，暖心暖胃，却怎么也暖不到肾，反而有一丝凉丝丝的空泛。

        那颗左肾，好像又快不行了，虚弱不已。

        现在的我，尤为敏感自卑。

        不由自主地想，爱妻是不是觉得我太废物了，所以才要让我继续补身子，我该如何成为她心里强大的英雄。

        相敬如宾。

        用过早餐，结伴出门，一同去往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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