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体元殿
自从皇太后得知杨炯在掖庭生事,大为生气,着令二评终选合在一处。设在体元殿评选,以防再出现什么有辱皇家脸面的事。
由于杨炯获罪下狱,长公主李漟推荐自己四妹,四公主李淳作为后补推官,总揽二评。
四公主李淳是皇家第一个出嫁的公主,自小和宋国公嫡子嬉闹,暗生情愫,也算是青梅竹马,故而早早成婚。
这四公主是出了名的泼辣大胆,自从成婚后,掌宋国公家门,无人敢说一言。明眼人都知道,若这李淳没有些手段,光这泼辣的性格想要掌国公家门可没那么容易。
李淳这人看着泼辣,却是出了名的心思灵通,同皇家姐弟向来交好。
逢年过节,礼物更是不要钱的送给。见了谁都能八面玲珑,哄得你眉开眼笑,可你要是动了人家私产,她那泼辣的性子可够你喝一壶的。
早年间,密州知州进京述职,资金周转不开就去宋国公家的钱庄借钱,临走时无力偿还,想着凭借自己知州的身份赖账。哪知道这可是人家李淳的买卖,得知缘由的李淳,直接拿着借据,提着棍棒前去讨要,堵着密州知州的住所破口大骂。
这知州见是惹了贵人,哪还敢赖账,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全都当了,将将凑出欠款。李淳有时也有些人来疯,临走还不忘嘱咐,下次再来自己家钱庄周转,给他个低息,一时间成为了笑谈。
说来也奇,自从她掌宋国公家,即便如此散财,如此泼辣不容人。
家资非但没少,反而越做越大,树敌鲜有,朋友却盈满长安,夫妻间更是恩爱,育有一儿一女,也算是佳偶天成,是个有福气的。
“淳儿给老祖宗请安,给母后请安!”
“你个辣娘子,今儿个可不能随意发脾气!”皇太后拉过李淳,亲昵的点了她的鼻子一下。
李淳爽朗一笑,腻声道:“老祖宗可不要冤我,我可知道分寸,大姐叫我来,就是帮忙的,我岂敢生事?”
“素心那孩子真是,竟劳你来帮衬!”皇后笑骂道。
“母后如此说淳儿,我可生气了。给自己弟弟选妻,我开心还来不及。莫不是母后不把我当家里人?”李淳泫然欲泣,拉着皇后的手不依不饶。
“你呀!还和本宫闹?你自从生了孩子,身体多病,大不如前。素心叫你劳心费力,本宫能不忧心?”皇后没好气的拉起她,上下打量她的面色,见红润闪亮,才终是放心。
“嘿嘿!好叫母后知道,我就是来看看未来弟媳,不乱讲!”李淳娇憨道。
“好啦!你们就别扭歪了,时辰不早了!采评吧!”皇太后看了眼天色,出声提醒道。
李淳心思通明,迅速站直身体,坐在皇后下首,等着掖庭宫人唱邀。
二评加终选,剥夺了颜夫子和代王的二评权。
长安户籍者由京兆府书写社评呈递皇太后览阅,外地户籍者由掖庭宫人问秀女同籍朝官写评呈阅。
规则上较为简单,二评由皇太后根据呈递上来的社评给出上中下三评。
初评加二评三上者为太子妃,若无三上者,则从二上一中、二上者挑选太子妃。
李淳暗自思索,这素心让自己给殿前司潘家女行个方便,看来是宗室想让潘家女做太子妃。可潘简若初选为上,想要做太子妃必须满足,初评上上者二评为中,她自己还必须二评为上,这才有机会。
李淳心中腹诽不已,这素心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也不知道皇后和皇太后看上了哪几个秀女,自己得认真些,莫要失言惹祸。
50名秀女依次被掖庭宫人唱邀到前,皇后按例问了几句,皇太后翻阅下面呈上来的社评,不时插上几句问话,最后多是中评。
这意味着若初选为上,二选为中,就无缘入宗室。
“清河崔氏女,崔穆清,初评上,请二评!”
崔穆清听见掖庭宫人唱邀自己名字,盈盈上前,端庄娴静,朝三人一礼,口诵初评定语:“吉甫作诵,穆如清风,贞娴静穆!”
“杨家小子倒是好学问!”皇太后幽幽一叹,翻看起了崔穆清的社评。
社评多是朝中清散官联名,词藻华丽,语言考究,不过观这姑娘举止仪态也确实称得上妥帖。
“皇后怎么看?”
皇后见皇太后问起,想起自己那个整日要做圣贤的儿子李泌,无奈一笑:“本宫看这社评文书中,如圭如璋,缉熙敬止的评价,倒是妥帖,可评上!”
皇太后点头,世家大族清河崔氏的家风确实称得上如此,于是悠悠道:“清河崔氏,崔穆清,如圭如璋,缉熙敬止,二评上!”
掖庭宫人引导崔穆清到一旁等候终选,唱邀下一位秀女:“洛阳田氏女,田甜,初评上,请二评!”
田甜躬身三个万福礼,声如黄莺翠鸟,口诵初评定语:“淑婉恪谨,端良庄惠,言温行雅!”
皇太后翻看文书,目光一亮:“你是蜀中女?”
“回皇太后话,民女祖籍洛阳,少年时随父入蜀,一直在蜀地生活!”田甜恭敬道。
皇太后上下打量,见她端秀知礼,声音动人,微笑道:“好姑娘,上!”
“母后!这姑娘是民女,做过歌女,您看?”皇后低声提醒。
“本宫也是民女,早年也曾在蜀中谋生,后来辗转各处,颠沛流离,佛陀眷顾,才生得皇儿,难道说咱们宗室有不纳民女的规矩?”皇太后语带微笑,言却平冷。
李淳目光流转,高声道:“老祖宗说笑了,母后的意思是这姑娘虽是民女,却早为家计,心如日月,是个懂事的姑娘,心下自是欢喜的。”
“是吧!本宫也如此觉得,这姑娘名字一听就让人欢喜,社评写的也不错,黾勉同心,柔嘉维则,可为上!”皇太后强调道。
掖庭宫人见此,高声唱评后将田甜引入一旁。
皇后微笑回应,心下思索,今日恐怕要出现变数。
“太原王氏女,王浅予,初评上上,请二评!”
王浅予上前,盈盈一拜,咬牙唱诵:“夭夭悦动,雀跃翩跹,风语扬逸,灵跃偃蹇。”
皇太后闻言一愣,皇后心中暗骂杨炯不懂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家女起来吧,看你初评虽如此,可仪态却端庄有礼。想来是和杨炯有旧,知道你性格活泼,言语疏朗,所以才有此评价。本宫观你社评,洵美且仁,柔则茹鬈,确实贴切,可为上!”
皇后率先开口,不给皇太后下评的机会。
皇太后皱眉,看来这姑娘就是皇后看中的人,观她容貌确实上佳,家为太原王氏,可称显贵,虽然初评暗讽带讥,却也称得上门风纯正。
想到此也无意再驳皇后面子,于是定评道:“太原王氏女,王浅予,洵美且仁,柔则茹鬈,上!”
皇后微笑起身,接过掖庭宫人递来的金凤钗,插在王浅予的发髻上:“今后十日,好好同宫人学礼,大婚后可就是太子妃,莫要坠了自家名声!”
王浅予知道自己三上已为太子妃,于是躬身屈膝,低声道:“谢母后教诲!浅予谨记!”
皇后微笑扶起她,令人将她带入储秀宫学礼,准备十日后的太子大婚。
李淳见此,暗道王家女确实是个伶俐人。如今太子妃已定,自己还怎么照应潘简若?素心呀素心,你真是害苦妹妹了!
“荥阳郑氏女,郑秋,初评上上,请二评!”
郑秋洒脱一笑,快步上前,躬身一礼,唱诵:“秋兰麋芜,姱容修态,怀瑾握瑜,令仪令色。”
皇太后闻言一愣,随后笑道:“你就是皇帝钦赐太学女学正?”
“正是!”
皇后目光微凝,冷声道:“你腰间玉佩哪里来的?”
郑秋微笑,躬身回应:“是一个朋友送的!”
皇太后本来对这姑娘印象极佳,可见皇后脸色难看,知道其中有因,侧身低声道:“有事?”
皇后目光平冷,低声回应:“母后有所不知,这姑娘那夜和杨炯不清不楚,掖庭宫人都有看见。”
“那为何不逐出宫去?”皇太后寒声道。
“她有官身,父亲是御史大夫郑骋臣,若是直接驱逐,御史台脸面难看,恐怕要生事。”
皇太后闻言一愣,随后道:“所以你打算二评为中,终评再淘汰她,好全御史台脸面?”
皇后心中叫苦,本来这郑秋是她给太子挑选的侧妃,一旦娶了郑秋,太子就能得到御史台的助力,风评上将会更进一步,无人再敢置喙太子言行。
掖庭事后,她曾派人调查,知道郑秋和杨炯无事,本打算为了太子前途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可今日见郑秋腰间玉佩,分明是自己送给杨炯的束发礼螭虎衔芝纹玉佩。
心下大怒,这哪是无事,这分明是私定终身。若是让这种人进入东宫,太子和杨炯还谈什么和解,旧怨未去新恨又生,自己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于是见皇太后如此说,也是默认点头。
皇太后目光陡冷,对这女子的好感顿失,心下更是不忿,皇家什么时候还要看御史台的脸色?于是高声道:“荥阳郑氏女,郑秋,阋墙谇帚,薰莸异器,邪行佻巧,行止不端,下!”
郑秋闻言一愣,她知道初评上上,二评最多给个中,如今给了自己个下评不说,言辞还如此激烈,就差骂自己是风流浪女,淫娃荡妇了。
“谢皇太后评!”
郑秋行了一礼,转身朝宫门外走去。
心中冷笑不已,自从半山书院被杨炯污了名声,她也看开了,事成就行。
纵使二评记录在册又如何?我郑秋还能被名声所累?
低头见御花园一朵秋菊绽放,一把摘下,插在自己的云鬓上,大笑走出皇城:“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体仁殿二评依旧,并没有因为出现一个下评秀女而掀起什么波澜,纵使郑秋是大华历史上第一个下评秀女,必定名留史册。
“长安潘氏女,潘简若,初评上,请二评!”
潘简若躬身一个抱拳礼,高声唱颂:“简素守正,若德庄敬,品贤谨严。”
皇太后见这姑娘英姿飒爽,容光照人,心下欢喜不已。可一翻开她京兆府的社评,眉头皱起,低声读了起来:“家范弛紊,门风隳颓,门楣有玷,黾勉中冓。”
潘简若耳聪目明,听见京兆府给自己如此社评,心头剧震,怒声道:“我长安潘家,门风严正,德厚流光,为何要如此辱人?”
潘简若从小被家族寄予厚望,最看重自己名声和家族荣耀,如今被京兆府如此诋毁,二评可是要记录在籍册的,如此评语,让她潘简若如何在长安自处?
想到此,悲愤交加,忿郁填胸,愤悒难释,双目圆瞪,也忘记了什么礼仪,高声怒问。
皇后暗骂太子行事狠辣,你怕皇帝猜忌,不敢娶殿前司的姑娘,可又担心其他兄弟娶了潘简若而对自己产生威胁,于是指使京兆府写这种社评,这叫人姑娘如何自处?
“潘家姑娘,莫要如此!”皇后高声提醒潘简若莫要殿前失仪。
潘简若见皇后不为自己说话,心中悲凉,悲切道:“全长安谁不知殿前司潘家门风清朗,我潘简若耿介拔俗,守正不阿?如今京兆府如此辱我,皇后不为民女做主,民女只能以死明志!以正我潘家门风!”
话音刚落,冲向体元殿前的曳风湖中,打算以死正家风!
李淳大惊,没想到这潘姑娘如此刚烈。
倏的起身拦住潘简若,高声道:“傻姑娘!你听错了!那是刚才郑家女的社评,不信我拿给你看!”
李淳说着跑向皇太后处,接过潘简若的社评,打算展示给她看。谁成想,刚走到潘简若面前,脚底一划,身子一扭,社评册直接落入湖中。
“哎呀!你看我,平时体弱多病,把你的社评册弄毁了,赶明个儿我去京兆府再让他们重新写一份!”李淳面色懊恼,拉着潘简若重新回到皇太后面前。
皇太后被她这一闹也没了什么好心思,她也猜到了这其中的门道。
估摸着是宗室想拉拢人家殿前司,可太子不敢要,又担心其他兄弟娶了潘简若,所以指使京兆府给出如此社评。
只是这姑娘确实刚烈,如此性格不适合后宫,若是受了点委屈就以死明志,那后宫岂不是乱套了。
想到此,皇太后悠悠道:“长安潘氏女,潘简若,族规家范,中!”
潘简若见皇太后给了自己一个中评,对自己家族更是给了个族规家范的中性评价。
惨然一笑,失魂落魄的走出皇宫。
行到御花园,见一兰花绽放,惨然道:“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口中呢喃着为谁发,行尸走肉般走出皇宫。
皇后见此,也没了什么好心思,她本来很喜欢潘家姑娘的性格,可偏偏她却是殿前司的姑娘,真是造化弄人。
潘简若如此一闹,皇太后和皇后都有些戚戚然,对之后的采选有些漫不经心。
卓午风和
之后二评者谢令君、梅和宁、袁静宜三人为上。
经皇太后和皇后商议,宣读了最后结果:
太子妃:太原王氏,王浅予。侧妃,陈郡谢氏,谢令君;洛阳田氏,田甜。
齐王妃:清河崔氏崔穆清。侧妃,广南东路,梅和宁。
皇子李溢妻:长安袁氏,韩国公府袁静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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