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氏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到底慕云徵当初是为了朱帝挡箭的，草民为天子挡箭，那是福分，是应该大无畏的，可是在慕氏这个做娘的可不这么看，女儿就是她的心头肉，这一箭虽是射到女儿身上，可就同射到她的身上一样的痛。

        慕云徵眸子从慕容脸上移动到慕氏的脸上，轻声道：“女儿想也没想就扑上去了，哪里会想那么多。”

        她半垂着眼眸，好似在认错一般，慕氏就不忍心了。

        “我的傻女儿，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这救命的事情连想都不用想的就上去。”

        善良？慕云徵听着慕氏的话，微微一怔，随后又笑了一下，也算是吧，至少人不害她，她不犯人。

        慕氏望着慕云徵还包扎着的左肩，想起那日换绷带时看到血肉模糊的样子，泪水又涌了上来，慕容连忙拍拍她的肩膀。

        “好了，云徵这不是没事吗，你也别老担心了，老是哭，让女儿看到还以为她好不了了呢。”

        “你浑说什么呢，御医都说女儿没事了！”慕氏听慕容的话，抬起眼来一下瞪了慕容一眼，慕容顿时苦笑不已，这怎么又是他浑说了。

        慕云徵看着母亲父亲感情颇好的样子，心里觉得暖暖的，让红吟将药端来，喂给她喝。

        她如今左肩受伤，虽无大碍，可左手是不能活动的，所以只能由红吟一口口的喂给她喝，不过每喝一口，她都要皱着眉，对着慕氏撒娇道：“娘，好苦好苦！”

        “乖，喝完了，娘给你准备了桂花糕，甜甜的，马上就不会苦了。”慕氏心疼地安慰着女儿。

        慕云徵嗯嗯地点头，依旧苦巴巴地喝了那药后，慕氏就拿了块桂花糕塞到她口中，她顿时就笑了起来。

        “娘做的桂花糕永远最好吃。”

        一家三口又调笑了一番，孙嬷嬷便从外头带来了一个人进来，慕云徵抬头一看，认出那便是皇后身边跟着的唐嬷嬷，唇边的笑容便淡了些许，依旧是笑意盈盈地道：“唐嬷嬷来了，快请坐。”

        慕容和慕氏也是以礼相待，非常的客气，这几天下来，他们都知道这位唐嬷嬷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宰相门前六品官，何况是皇后身边的呢，自然不敢怠慢。

        那唐嬷嬷也是有些气度的，虽然有些架子，但并不会让人过分讨厌，带着得体又规矩的笑容看着慕容道：“慕小姐受伤后，陛下和皇后就一直关心，皇后娘娘特让老奴送了两盒百花莲香膏过来给慕小姐。”

        听言，慕容和慕氏连忙言谢，慕云徵让红吟将百花莲香膏接了过来，满脸恭敬和受宠若惊，道：“多谢皇后关爱，慕云徵心内感激。”

        唐嬷嬷见她虽躺在床上，仪容也得当，又接着道：“这药是御用的伤药，待慕小姐箭伤脱了痂后，每次早晚各抹一次，涂上一个月后，便可以消除疤痕，皇后娘娘特意问了西御医，按照慕小姐疤痕的大小，这两盒足足够用了。”

        慕云徵望着红吟手中巴掌大小的珐琅雕花蓝色圆盒，眼底恰当的露出惊喜的神色，便要起身道谢，连着坐了两次，都因身子未曾恢复力气而无法移动而失力之后，唐嬷嬷才开口道：“慕小姐重伤未愈，便不要移动，小心伤口开裂，加重伤口病情。”

        慕云徵微微一笑，对着唐嬷嬷再次道：“民女不能起身感谢，请皇后恕罪，请唐嬷嬷转告皇后，民女感激不尽之情。”

        唐嬷嬷点头，转头望着一旁的慕氏和慕容，“老奴此次来慕府，是皇后有话还想问问慕小姐。”

        这便是让慕容和慕氏避开了，虽然慕氏不知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慕云徵，但总不能强行留在这里，于是和慕容两人退了下去。

        慕云徵又将屋中其他的丫鬟都遣了下去，独独留下红吟在身旁伺候着，见唐嬷嬷依旧有些不悦的样子，微笑道：“我身子不便，这个丫鬟是从小伺候的，她留着搭把手。”

        唐嬷嬷看了一眼红吟，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是有着骄矜在里头，似乎是不想和慕云徵计较一般。

        慕云徵看着唐嬷嬷一直站着，而她躺在榻上，总要抬头望着唐嬷嬷，脖子也累得慌，便笑道：“唐嬷嬷，你请坐下说话。”

        客气一点总是比较受人喜欢的，唐嬷嬷这次也没推辞，她在宫中是有头脸的嬷嬷，自问能在一个商人之女面前坐下来，便坐了下来，一双在宫中久经磨练，带着精厉的双眸盯着慕云徵看了许久，唐嬷嬷的眼皮虽然下垂，一双眼睛却并不因此而显得小，微微突出的样子，认真起来有着几分可怕，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看衣着，也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大宫女。

        慕云徵微微笑着，不慌不忙，同样温和看着唐嬷嬷，等待着她的问话。

        这么打量了半晌，唐嬷嬷暗道这个慕小姐真不简单，单是这气度便不像是个普通女子，这才开口道：“慕小姐，赏灯宴上，你为陛下挡下一箭之事，陛下和皇后很是震动，可刺客却在行刺之后立即自杀了，如今侍卫找不到痕迹，便想那日你是如何挡下那箭的，中间可有什么线索，可以说出来提供给侍卫寻刺客线索所用的？”

        闻言，慕云徵轻点了下头，带着回忆一般，缓缓开口：“那日我蒙陛下圣眷，能在三楼观烟火，坐在了皇后娘娘的身旁，正巧我往楼下人群去看之时，便看到了有一人正举弩要射，那人穿着十分普通，和周围的人无异，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举起了弩，将箭射了出来，于是我来不及呼喊，只有奋身扑过来阻挡。”

        唐嬷嬷听着她的话，眼眸始终平静，却暗藏深思，立即反问道：“那日烟火盛会，所有人都是看着天空的，你如何就往楼下去看了呢？”

        就知道唐嬷嬷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她也早做好了准备迎接皇家的这等质问，毕竟那日楼上有那么多侍卫，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弩弓射来，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最先发现并阻挡了弓箭，虽然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点，事后肯定会有人想到的。

        虽然今日来的是唐嬷嬷，看起来是皇后派人来的，但是这问题里，肯定包含了朱帝的意思，这个多疑的帝王，心中虽然觉得她挡箭不错，但是更怀疑这个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毕竟刺客在行刺之后，就自刎结束生命，无法查到后面的指使者是谁，那么人人都有嫌疑，而慕云徵能以身挡箭，自然也是怀疑的对象之一。

        救了皇帝的命，这可是大大的一功啊。

        慕云徵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来，面上便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和懊恼，仿若为当时所做的事情后悔一般。

        “因为我在看江水里面烟花的倒影，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才发现了那个异常的人。”

        唐嬷嬷一直都在观察着慕云徵脸上的表情，不错漏一丝一毫细微之处，她如此回答倒是可信，而且也符合少女的天性，喜欢追寻浪漫的不同的事务，可她并不会就此罢休。

        “你就这么扑过去，也没有犹豫过吗，毕竟那箭不长眼，很可能射到的不是肩膀，而是心口？”

        慕云徵懵懂地摇摇头，笑道：“当时没有想过那么多，只知道箭往陛下那射过去，我就扑身向前去挡，若是说有想什么，那便是陛下不要在清州出事，否则慕家也逃不了指责……”

        两人一问一答，唐嬷嬷始终都没有发现慕云徵的回答中有什么漏洞，最后又将话题转到受伤之事，吩咐慕云徵一定要好好养伤，然后才转身回到晓春院。

        为接圣驾重新装修的一番的院子里摆放着价值高昂的紫檀木桌椅，上面铺着柔软又华贵的桌布，红色的长毛地毯上花纹富丽，显示着院子里主人的高贵身份。

        “你去问她，她当真是这样回答的？”

        朱帝坐在皇后的院中，身上穿着是玄色的便服，腰间系着金龙玉带，面色肃威。

        “是的。”唐嬷嬷恭敬地回答，“老奴不敢隐瞒陛下。”

        “她是什么意思，竟然说希望陛下不要在清州出事，这是说陛下在其他地方有事就没有关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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