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本身就还要忙顾空青的甜品店的事，这边公司上的事情她管不过来也正常。

        所以林怀夕并不觉得苏雅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自己问题存在太多了。

        这本身就是林怀夕自己的公司，公司出了问题，当然是他的锅。

        而且更让林怀夕觉得恼火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在克扣员工的工资，下面的人居然还先扣起工资了。

        甚至更让林怀夕郁闷的是，他还不知道这种事情到底经历了多长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这样做了，只是林怀夕一直没有收到消息，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林怀夕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好说的，吃进去多少钱必须给我吐出来，克扣工资这方面要调查一下，把他们坑的钱还给员工们。”

        苏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几天暂时把甜品店那边的事放一放，主要帮着你在这边弄一下。”

        “好。”

        林怀夕点头答应了下来。

        苏雅难得看到林怀夕情绪化的一面，忍不住安慰了起来：“这种事情其实也是无法避免的，这不是你的责任，有错误我们发现了改正就好了，不用想太多。”

        林怀夕沉默了一会，苦笑了起来：“你知道我很烦的点在哪里吗？这点在于我对他们很好，可是他们却是这样子回报我的，光是想想我都觉得很烦躁。”

        “我不是一个经常发善心的人，所以我难得发一次善心，想要大家好好的工作，尽量轻松的去赚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他们应该珍惜才对。”

        林怀夕面色冷了起来：“既然不知道珍惜，那我就收回来就是了，我也不介意当一个没有感情的老板。”

        苏雅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我觉得吧，你还是当你那个还有人情味的老板吧，大家在公司里对你的评价一直都很高的，你如果要这么贸然的改制度，消减大家的工资和福利，大家肯定是会有反应的。”

        林怀夕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好了。”

        苏雅微微笑了起来：“我很少看到你这样，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冷静的人，但是这一次我发现你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成熟……嗯，我觉得这样的你才是最真实的。”

        “大家对你的评价一直都很高，也都很喜欢你，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把个例当做全部，大部分的管理层还是挺好的。”

        林怀夕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气消了以后，林怀夕也开始冷静的去看待问题了，他也没有再和一开始一样那么冲动，而是认真的去思考自己要怎么做。

        说涨工资就涨工资，说扣工资就扣工资，这样怎么看都像是有点太过儿戏了。

        这种给人的感觉就很儿戏，很任性，虽然大家一开始都会知道这是因为林怀夕的情绪上头，但是等到以后再回想起来，肯定是要在背后吐槽林怀夕的。

        苏雅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场景。

        人都是这样，你对他一开始就太好，只要稍微差了点，他们就会忘记了你的所有。

        苏雅以为林怀夕真的听进去了。

        直到她发现林怀夕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重新制订了工资规则，他在这上面严加管控，还特意安排了人去落实，只要有人觉得自己的工资出了问题，都可以往上进行询问，然后会有专门的人去调查。

        苏雅不免有些感慨，林怀夕好像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林怀夕凶起来的样子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也对林怀夕有了害怕的情绪……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的老板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可是这就是现实，没有本事没有能力，就只能忍气吞声……更何况他们本质上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委屈，所以大家都很好的接受了下来。

        并没有出现苏雅预想的那种情况。

        林怀夕一开始确实是打算冷静点去处理问题的，但是他想了想，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他别的不了解，难道还不了解人性吗？

        在这个卷都快要卷上瘾的年代。

        林怀夕工作的重点依旧在芥末娱乐集团，只是他现在返回自己公司的频率变得更多了些。

        冬天很快过去，春天马上到来。

        难熬的冬天终究还是过去了。

        其实说到底林怀夕每天的生活基本上都是一成不变的，让他觉得没有多大的不同，只是有大宝小宝在，他才有了一些可以依恋的人和事。

        林怀夕照例一个星期去京都看一次吴夕柔，每天都会和妈妈发消息。

        一切都在好起来了，真的，林怀夕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所以林怀夕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就会这么突然的走了呢？

        一个很普通的傍晚，林怀夕在办公室加班，然后就接到了顾空青几乎是泣不成声的电话。

        林怀夕很焦急，但是他同样很有耐心的询问顾空青发生了什么，温柔的安慰她。

        电话那头的顾空青哭的太悲伤，电话里几乎说不出话来。

        林怀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心下一沉，知道一定是很不好很不好的消息。

        可哪怕是这样，林怀夕也没有把这件事想到妈妈身上去。

        他以为是大宝或者小宝其中一个出了事，所以他撂下工作，急急忙忙的跑下了楼。

        林怀夕其实有留意到一路上大家欲言又止的表情，那表情里带着林怀夕很不喜欢的同情和默哀。

        林怀夕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他终于来到了楼下，在公司门口看到了一群人……闹哄哄的一群人。

        林怀夕出现以后，整个公司大厅都安静的可怕，只有顾空青那悲痛欲绝的啜泣声。

        林怀夕脚步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他看到了在万宁和林怀柔怀中的大宝小宝……她们好好的，没有任何事。

        万宁红了眼眶，林怀柔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神情呆滞的看着他。

        而顾空青则是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膝盖，啜泣声那么的悲伤。

        林怀夕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走到了顾空青面前，微微有些颤抖的抱起她，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声音颤抖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怀夕在人群中看到了很多人……有一脸忧愁的林介和叶沫，有沉默不语的安芝芝和何杰，还有自己的舅舅舅妈，还有自己在节目的成员朋友们……

        来了很多很多人，唯独少了一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林怀夕强打起精神，看着他们轻声问道。

        怀里的顾空青伤心的要晕厥过去，她回答不了林怀夕的问题。

        “小夕……”吴军嘴唇发白的看着他说道：“你妈妈走了。”

        “我妈妈去哪了？”

        傻子都知道走了是什么意思，但是偏偏林怀夕下意识的选择了另一层意思，轻声问道：“我妈妈能走到哪里去呢？”

        没有人回答他。

        林怀夕没有再问下去，他抱着怀里的顾空青，轻声说道：“我送她去休息。”

        “我来照顾小青。”苏雅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说道。

        林怀夕沉默着点了点头。

        顾空青在苏雅和公司其他女同事的照顾下去休息。

        林怀夕沉默的看着她们离开，回头平静的看了众人一眼，他摆了摆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发现自己发出不了声音。

        林怀夕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重，重到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人朝着公司外面走去。

        林介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不只是林介，还有很多关心他的人。

        林怀夕也知道他们是在担心自己，但是他真的觉得好厌烦，他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走到马路边坐下，整个人失魂落魄，他呆呆的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耳边是死一般的安静。

        他说不出话，听不清自己说的话，也听不清别人对自己说的话。

        他看到林介他们面色焦急的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林怀夕突然觉得他们的样子很搞笑。

        林怀夕笑了笑，可下一秒所有的悲伤情绪都涌了上来，他如同脱力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哭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有人拉他，可林怀夕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喝醉了的醉汉，怎么也拉不起。

        林怀夕在模糊的双眼中间看到了吴军，他抱着溜溜的腿，哭的声嘶力竭：“舅舅……我没有妈妈了，我妈妈不在了……”

        吴军本就是强撑着没有落泪，听到林怀夕的声音，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跟着他一起流眼泪。

        男生怎么会不流眼泪呢？

        只是男生习惯了把事情往心里藏，直到再也藏不下。

        整个芥末娱乐集团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沉默的工作着，听到林怀夕哭声的人都情不自禁的鼻子发酸。

        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共情。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林怀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的天塌了……天真的塌了。

        林怀夕好想就这么静静的躺在街道上，谁也不在乎，让自己哭个痛快。

        他就像是一个耍无赖哭鼻子的小男孩，赖在地上怎么都不愿意走。

        大家感到难过的同时，也没有忘记了挡住林怀夕，不让路人看热闹。

        “林怀夕，你振作一点。”林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林怀夕现在的样子莫名的也觉得难过。

        人都是会共情的，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林介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林怀夕怎么办……

        这一刻，林介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自责和呆滞，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林怀夕解释……哪怕这一切和他并没有关系。

        顾空青得知消息的时候同样悲痛欲绝，可是她还是想着了林怀夕，拜托大家照顾好林怀夕。

        “你们都走吧。”

        林怀夕的声音嘶哑的难受，他沉默的望着天空，双眼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他躺在地上，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温暖。

        大家已经陪着林怀夕在这里站了很久了，看着他从哭的撕心裂肺到后面的无声落泪，再到现在的沉默麻木。

        他们没有任何一句怨言，只是默默的陪着他。

        “我们一起走。”林介试着去拉起林怀夕，但是面对自己伸过去的手，林怀夕没有任何反应。

        林介无可奈何，只能坐在他身边，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你现在意识清醒吗？”

        林怀夕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依旧失神的望着天空。

        林介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对不起。”

        过了很久，林怀夕才扯着沙哑的嗓子，轻声说道：“你不用抱歉介哥……可以让他们都走吗？我好累，我想睡觉。”

        “睡觉也不是在这里睡啊，”林介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是我的问题，没有让你看到阿姨最后一面。”

        “是我和你担保，阿姨会一直好好的，会没有任何问题……”林介有些说不下去了：“我……”

        林怀夕安静的听着，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很僵硬，很凉，很冷，很痛苦。

        “介哥。”

        “我在。”

        “我没有妈妈了。”林怀夕声音轻轻的说道。

        真是平淡又扎心到了骨子里的一句话，现场不知道多少人差点没因为他的这句话破了大防。

        “我是不是没有妈妈了？”林怀夕好像精神开始不正常，他自顾自的唠叨了起来：“哦，我真的没有妈妈了……所以我做这些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我是为了什么才活着呢？”

        “不如死了算了。”

        林怀夕骨子里果然还是偏激到了极点的性格，他说出这句话以后，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目光死死地停留在林怀夕的身上。

        在来之前顾空青就竭尽全力的告诉他们……林怀夕知道消息以后一定会崩溃，一定会感到绝望，一定会想要做傻事的。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多人一直围在林怀夕的身边。

        “你瞎说什么呢？阿姨想要看到的你是现在的你吗？”林介忍不住大声说道：“阿姨想要看的你是一个好好生活，幸福的林怀夕，她想要你幸福……”

        “可是我妈妈这辈子几乎没有幸福过。”

        林怀夕的话真是句句戳心，戳的在场每个人的心中都格外的痛。

        “都是骗人的，骗人的。”林怀夕声音轻轻的说道：“人死了就是死了，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林怀夕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瘸一拐的穿过人群，朝着公司里走去。

        他走的很慢，慢到他想要否认现实，否认生活中的一切。

        结束了。

        林怀夕一一直以为难熬的只有冬天，却没想到妈妈在春天走了。

        很突然的多器官衰竭，妈妈就那样很突然的走了，突然到林怀夕怎么都想不到。

        明明过年的时候，妈妈还笑呵呵的和他们聊天，抱着大宝小宝哼着歌，和他们聊着天。

        好了，现在妈妈走了。

        林怀夕太悲伤了，以至于眼泪几乎都已经流干，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来的没有留下的眼泪全部落下。

        林怀夕见到了妈妈的最后一面，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想和妈妈说说话。”林怀夕轻声说道。

        他赶走了所有人，把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停尸房里。

        有人总觉得死人很可怕，人死了就不一样了，但是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爱的人……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会害怕呢？

        林怀夕轻轻的握着妈妈冰凉的手，就像是以前无数次在病房里握住她手一样，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手，温柔的说话。

        “妈妈。”

        “我来晚了。”

        “上次看到你明明还好好的呀，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我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已经过上好日子了，我也真的让你住进了最好的医院，可是为什么你突然就走了呢？”

        “你知不知道，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我做了噩梦，睁开眼以后发现面前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其实也是一场噩梦。”

        林怀夕伸出自己的手，动作轻柔的帮吴夕柔理着头发：“妈妈，你还没有五十岁啊，你还那么年轻……”

        “以前你总是叮嘱我，要我不要因为你走了就做傻事，我完成了你对我的叮嘱，我没有做傻事……我只是一时半会走不出来，我不知道我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拍的综艺又出了新的一期，是我早早和你剧透了的那一集。”

        “……”

        林怀夕轻轻的握着妈妈的手，说了很多很多。

        他变得格外的唠叨，好像要把这辈子没有说出来的话全部说完。

        没有人知道林怀夕在里面说了什么，说了多久，只是隐约能够听到那来自林怀夕的抽泣声。

        顾空青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的出现在走廊上，她望着沉默的林介和林怀柔：“林怀夕呢？”

        她的脸色苍白，苍白的不正常，惹人担心。

        林怀柔早就哭的嗓子说不出话，哪里还能够回答她的问题，只能是林介低声说道：“他在和阿姨说话。”

        顾空青微微点了点头，苍白着脸，红肿着眼睛走了进去。

        “林兴来了。”顾空青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悲伤和难过，她望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吴夕柔，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泪水如同雨点般落下。

        “我知道。”林怀夕轻声的说道：“不管他……他愿意来就来吧。”

        这一刻，林怀夕已经没有了任何心思再去和林兴计较什么。

        糟糕透顶了的一个人，如果不是林兴抛妻弃子，吴夕柔也不会因为辛苦整垮了身体，她的生命不应该停留在孤独的四十六岁。

        “老公……我好难过。”

        “我也很难过。”林怀夕轻声说道：“可是我不能够一直做傻事，也不能一直犯糊涂，你想哭就哭吧，有我在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有谁知道呢？

        林怀夕有时候想想，老天爷真的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从妈妈那里出来以后，林怀夕找到了林介。

        林介想露出一个笑容缓解一下压抑的氛围，但是他并没有成功。

        这些天他几乎是一直陪着林怀夕，也看到了所有的事情，他的心情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林介也失去过亲人，他太明白那种心情了。

        “介哥，我要辞职。”林怀夕说道。

        林介沉默了很久，轻声问道：“你想好了吗？”

        林怀夕点了点头：“我太累了，我的情绪也太不好了……所以我没有办法继续工作下去。”

        “并不是因为我妈妈不在了所以我就不愿意为你工作……是我需要点时间缓缓。”

        林介沉默了一会，答应了下来：“我答应你，等你回来的那一天……辞职就没有必要了。”

        “你的综艺呢？”

        “还有意义吗？”

        “为什么没有意义呢？”林介咳了咳说道：“阿姨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个综艺……不是因为这个综艺好看，是因为有了你才好看。”

        “停一停吧，我想等我缓过来。”林怀夕说道。

        林介没有理由去拒绝林怀夕的选择，他最后还是答应了林怀夕的所有要求。

        “林怀夕。”

        林怀夕回头看向林介，神情麻木又平静。

        林介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我能够体会你的心情，我也有亲人离开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这种事情本身就无法去安慰。”

        “所以我尊重你的决定。”

        “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我亲弟弟一样的存在，我不是要你为了我做什么，而是希望你能够过的更好。”

        林介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我没有撒谎，我说的很认真。”

        “所以……你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吗？”

        林怀夕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情绪，他沉默的注视着林介，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会的。”

        “那我等你。”林介说道：“我等你主动回来的那一天……我亲自过来接你。”

        “谢谢。”

        “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我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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