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
迟意下了车,熟门熟路的往林知笙的办公室走去。
晚上病人都回到房间,护士大概都去查房了,显得办公区格外安静。
迟意看办公室的门没关,便直接走了进去。
“林……”
后面的话都被里面清脆的耳光声打断。
迟意尴尬的看着陆栩将林知笙抵在办公桌上,脸上刚挨了一辈子,五指印清晰可见。
“不好意思,我在外面等……”
“不用了,”林知笙说:“陆先生正要离开。”
她利落的推开陆栩,说:“进来坐吧,我给你泡了茶。”
迟意看到会客区的茶确实是刚泡好,林知笙的行李箱还在沙发边放着,似乎刚回来。
迟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陆栩的眼神更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林知笙倒是冷静的很:“陆先生,让迟意看到你被扇巴掌的样子,不是迟意的错。
你如果能冷静点对话,我也不是爱动手的人,现在,请你出去。”
陆栩气的七窍生烟,似乎有点喘不上气。
“林知笙,你还能更理智点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林知笙平静道:“能,我的理智告诉我,良心拦不住陆总胡作非为。”
陆栩怒道:“可你才说过你对我有好感!”
林知笙疑惑的看着他:“是啊,我没否认对你有好感。
但这不代表我要跟你交往,也不代表我出国工作需要提前告诉你,更不代表我在国外和什么人吃饭赴宴需要向你汇报。
陆先生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我需要考虑一下,但我想见你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你。”
迟意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憋得十分辛苦。
她觉得陆栩很欠揍。
她也确实想揍陆栩很久了。
可她是个文明人,始终觉得不至于像个泼妇似的跟陆栩吵闹厮打。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陆栩这个冥顽不灵的男人被别人怼的哑口无言。
太爽了!
陆栩愤怒的离开。
林知笙淡定的整理了衣领,遮住了脖子上的痕迹,走到会客区坐下。
迟意低下头,喝了口茶。
“搞得我一下忘了来干什么的……”
林知笙说:“为了顾淮州吧?”
迟意点头:“对,我听说顾淮州有心理问题,所以……想了解一下。”
“好。”
林知笙去保险柜里拿出上锁的文件,递给迟意。
迟意惊讶的眨眨眼:“我以为这些……是保密的。”
林知笙点头:“是保密的,但以我对顾淮州心理状况的判断,你的喜怒胜过他的秘密,没必要对你保密。”
迟意尴尬的笑笑:“我一直都知道你挺理智的,但你有时候真的理智的有点……”
“吓人,”林知笙接过话茬:“我知道的,所以我没什么朋友。”
迟意翻开文件,看着上面的“严重情感障碍”、“危机感”、“狂躁症”、“无法自控的暴力行为”……
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她一向以为顾淮州是性格使然,才会占有欲爆棚,强势专断的管束她的社交工作。
所以她当时也不敢让顾淮州知道她要离开,生怕顾淮州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这原来……是心理疾病吗?”
“嗯,他曾经跟我提起过,他不受控制的伤害了一个女人,只因为他无意中听见她和别人说话,以为她要离开自己。”
迟意脑中闪过从前的画面。
顾淮州确实因为她要离开,暴怒不似正常人。
林知笙说:“正常人面对亲近之人的离开或死亡,都会伤心难过,然后总会慢慢淡忘,可他已经过了这个阶段。”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每当他有一个亲近的人,这个人就会死去,他反复循环的深陷在这种得而复失的痛苦之中,慢慢突破了接受的边界。
这种痛苦让他在心底预设了防御机制,他随时准备着有人离开他,也会随时因为这个人的离开而失控。
对他来说,没有淡忘这个过程。
要么他将人永远困在身边,要么,他去死。”
迟意心头一震:“怎么会到这种程度?不对,什么叫他有个亲近的人,这人就会死?这怎么可能?
他确实失去了母亲,和一个舅舅,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难道是因为这两次创伤吗?”
林知笙摇摇头:“不是,不仅仅是这两次。
顾淮州没告诉过你,他外公是如何训练他长大的吗?”
迟意说:“提起过,让他去野外生存什么的,确实很残酷。”
林知笙眼底闪过冷意:“不止是这样,他幼年时,身边有许多暗卫,甚至有玩伴。
这些人都是穆老爷子精挑细选出来陪伴他的,他们会组成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在他心里慢慢占据一个位置。
然后,陪他去冒险。”
迟意的心里浮起一个阴暗的想法,难以置信道:“该不会……每次冒险,都会有人死掉吧?”
林知笙说:“也不是每一次,刚开始他没这么强悍,他身边的人就更不如他生存力强,所以总会有伤亡。
他会一次次的看着他朝夕相处的伙伴死在他的面前,回家以后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安慰,还要一遍遍回忆他母亲和舅舅去世的全过程。
穆老爷子会告诉他,这些悲剧,都是因为他不够强大。
倘若他下一次再犯类似的错误,他的伙伴还会死掉。”
迟意的手抖了一下,杯子打翻在桌上,茶水洒了一片。
“这简直是疯了!这和滥杀无辜有什么区别?”
林知笙平静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吃不饱饭治不起病穿不到衣服的家庭,他们的孩子能进入穆家,他们就能获得一笔巨额报酬。
只要这个孩子活下来,就会成为顾淮州的左膀右臂。
譬如,你以为明世是从哪招来的?凭什么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场以小博大的赌局。
对穆老爷子来说,是顾淮州训练的一个环节。
可唯独对于顾淮州来说……”
林知笙的眼底难得出现几分动容:“死亡是真的,绝望也是真的,他心里的伤痛和折磨都是真的。”
迟意的心脏某处传来尖锐的痛意:“几岁?他那时……几岁?”
林知笙说:“五岁左右开始,持续到十三岁。
他让他身边的人完整的活下来之后,穆老爷子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取消了这种陪练。”
林知笙把杯子放在桌上,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迟意面前。
“我是那个活下来的人。”
照片上,十三岁的顾淮州眼神凌厉阴暗,他灰头土脸的站在山脚下,身上的衣服漂漂亮亮,头上的伤还淌着血。
可他就像一条呲着牙的孤狼,他左手攥着林知笙的手腕,右手攥着明世的胳膊。
“我和明世是最后两个人,我们俩的名字都是顾淮州取的。
否则我一个没名没姓的孤儿,凭什么做他的心理医生?
因为我活下来了,所以穆家资助我读书深造,允许我在顾淮州身边任职。”
迟意的手抚过照片上那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几乎无法将他和当时去学校接她的阳光青年联系在一起。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你知道藏梅山别墅有一间特别的房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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