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南城的大清洗接近尾声，张焕率人回城，一路看来民生凋零，想必是受这次的清洗所影响，他满面胡茬，大步走入驿馆，一路看守严密，只有看见张焕才会直接放行，换做其他人，都必须搜身检查，辅国公的伤势不轻，太子又在驿馆，此刻大意不得。

        白衣公子躺在塌上，轻声咳嗽，他较六日前清减了许多，听得房门打开的声响，偏头瞧去，见是张焕，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张焕立在门边看向苏大人，他这是第四次来禀报没有沈幽的消息。

        这一次，不需要张焕开口，大人便猜测到了结果，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哑声道：“这几日你辛苦了，去歇着罢。”

        张焕极少见大人有这般颓唐的时刻，他的白衣有些宽大了，披在身上懒散极了，长发披落，一点也不齐整，失了往常的威严，不像那个权倾朝野的辅国公。

        现在的他，才是苏辞。

        “大人，属下派人继续去寻，一定会把沈姑娘寻到。”

        张焕开口道。

        “找了六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她死了，至少让本官看见她的尸首，可是连尸首也没有，也许她还没死........没死也好，本官只想她活着，就算天各一方，两不相见.......活着总比死了好........”

        他喃喃自语，张焕不确定他在跟自己讲话，听了半晌，大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张焕不禁走近他的榻前：“大人，沈姑娘不会死的，属下虽然没见过她的所有功力，但是属下确定，她的武功不是一般人可以打得过的，请大人相信她！”

        苏辞漆黑的眼珠子一点光彩也没有：“借你吉言，希望她没死........”他忽然暴躁起来，怒吼，“既然没死，为何不回来！她就那么讨厌本官！本官哪里对不起她了，这辈子，本官最对的起的人，就是她沈幽！”

        张焕跪地：“请大人保重！”

        现在的苏辞不大正常，他易怒、狂躁，都是怀卿的药所致，他饮鸩止渴而已。

        以毒克毒之药，都是更加厉害的毒药。

        驿馆传出来一阵物品摔裂的声响，整栋小楼都在震动，几百士兵听见了却不敢言语半句，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垂头，当做没有听到。

        六日以来，大人的狂躁症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外人以为是炎毒发作所致，消息传到德隆帝耳中，他一边为清洗前朝余孽而雀跃，一边为辅国公苏辞病重而欢欣，只是有些担忧在苏辞手上的太子即墨羽，德隆帝现今动不了苏辞，只能静观其变。

        一个灰衣的少年郎从远处策马而来，落在驿馆外，校事府之人认得这就是大人多日以来一直在找的沈姑娘，无人敢吭声，由她一路上楼，她立在苏辞房外听里边摔东西的声音，等声响小了些，她才抬脚推门而入。

        入目全部是狼藉，张焕跪在地上，身上被多处砸伤，脸上还带着血迹，白衣公子立在张焕身侧，怔然看着被自己毁坏的东西，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大人。”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漆黑的眼珠子动了动，转向门边，那里立着的少年郎满面忧愁，丧失笑颜，如在梦中，轻声唤他。

        他轻轻拧起剑眉，不大相信面前的人就是自己日夜等待之人，少年郎又唤一句：“大人，我回来了。”

        她快步走到苏辞面前，抬首看他：“我回来了，你别生气了。”

        一路上她最担心他生气，果不其然，一回来就看见他在发脾气，所以她才主动道歉。

        张焕看见沈姑娘回来，非常诧异，心底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平安回来，大人便不会这般狂躁，张焕起身，退出了房间，留下二人单独说话。

        苏辞像个丢失了最珍爱的糖果般的孩子，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令他欣喜：“为何现在才回来？”

        她答：“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我没追到那个黑衣人，回来的晚了，大人......不和我生气罢？”

        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颊，仔细瞧这张好看的脸，哑声说：“本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我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我答应了大人不走的。”

        几日不见，他瘦了很多，脸色惨白，应该是受了重伤，沈幽伸手摸他的手臂和胸膛：“哪里受伤了？”

        他说：“都是小伤，无碍。”

        此时此刻，他只想看着她，受的那些伤都是小事，他最害怕自己的心受伤，那样的话，他知道自己再也好不了了。

        心只有一颗，就像镜子，破镜不能重圆，心也如此，碎了的话，就算补齐，也会留下裂痕。

        他紧紧拥起她，听得一阵颤抖的哭声：“本官真的害怕你走了。”

        “既然大人这么害怕，当初为何还要给我解毒？”

        “我后悔了，还不成？”

        世上岂有后悔灵药，他跟个孩子一般反悔，叫沈幽哭笑不得，倒是第一次见大人这般脆弱，堂堂的辅国公，居然在一个女人面前哭泣，沈幽笑嘻嘻：“大人也不是孩子了，做出的事情哪能反悔，不过我答应大人，绝不会不说一声就走。”

        苏辞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躺倒在软塌上，一个软塌躺两个人有些拥挤，不过二人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就显得绰绰有余了。

        他埋头进她的发间，嘟囔一句：“浑身臭死了。”

        “啊，我去洗个澡好了，大人，等我一会。”

        苏辞把她一把又拉入怀中：“不要离开我。”

        “你不是嫌弃我臭么？”

        “不嫌弃，一点也不嫌弃，玉奴身上永远都是香喷喷的。”

        她开心的大笑：“大人嘴巴太甜了，都不像你了。”

        他呼出灼热的气息，喷在怀中之人的皮肤上，她觉察不对，推了推他，他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用惨白的，却温暖的唇瓣封住她要发出抗议之声的嘴巴，用舌头在她口腔内吸允了好一会，沈幽听他的嗓音更哑了一些：“因为没有你，本官加大了药量，哪一日猝死，你得负全部责任。”

        “怎么负？在你坟前披麻戴孝三年，还是终身不嫁，守寡？”

        他白色的脸上爬上两坨红晕：“本官不准你碰别的男人，一辈子都不许。”

        “你都死了，还这么霸道！”

        她不高兴的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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