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红沉着脸，等顾云哓在软榻躺下，上前就要查看她的小臂，被顾云哓躲开了：“不妨事的，你也别告诉大人，免得他担心。”

        小臂有些疼，但是还能忍受，顾云哓只觉得满心的倦意，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柳絮给她掖了被子，退到门外的时候抓着秋红担忧地道：“这两天姑娘胃口不好，又总是昏睡，会不会身子骨出了什么问题？”

        秋红闻言也不由担忧：“要不请郎中来瞧瞧，再知会大人？”

        秋绿却忽然道：“不如跟镇国候夫人提一提，再让她请知根知底的御医过来？”

        这建议极为妥当，柳絮连忙到隔壁镇国候府去禀报了。

        镇国候夫人一听，惊得跳起来，连忙吩咐雪燕道：“把侯爷的帖子拿去宫里请曾太医过来，不必惊动凛儿，免得他最后空欢喜一场。”

        雪燕应了，连忙拿上帖子就赶去皇宫。

        柳絮看得有些傻眼，又有些焦急，难不成顾云哓这病重了，自己发现得迟了？

        镇国候夫人见这丫鬟脸色惨白，明白她想歪了，不由笑道：“不必担忧，你家夫人只怕是喜事来着。”

        曾太医很快被请来了，镇国候夫人歉意道：“劳烦太医首，除了大人，我可想不到有谁更信得过了。”

        这是对曾太医的赞誉，他摸着花白胡子谦虚道：“夫人言重了。”

        他在宫里说话要斟酌，在镇国候夫人面前倒是自在多了。曾家和镇国候夫人的娘家是世交，算起来曾太医跟镇国候夫人在五服之外，有些渊源，两家走得近，镇国候也在宫里对曾太医多有维护，这才让他坐上了太医首的位置。

        这些年来曾太医已经很少出手了，得了信立刻就赶到萧府来。

        他两指搭在顾云哓的手腕上，眯起眼仔细查看，很快又动用了三指。

        柳絮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了曾太医诊脉。

        秋红也盯着曾太医的手指不放，几乎要盯出一个窟窿来。只有秋绿的神色稍微轻松了一些，却也紧张地看着太医。

        半晌，曾太医终于放下手，还没开口，就见萧夕凛匆忙回来，身上的朝服尚未换下，从来浑身一丝不苟的他，发髻居然微微有些凌乱，只怕是从宫里急急赶回来的。

        镇国候夫人瞥了他一眼，好笑道：“不是让人先不叫你回来，怎的这般匆匆忙忙的？”

        顾云哓睡饱了醒来，看着一屋子的人，便有些懵了。

        尤其榻前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萧夕凛站在门前大步走来，镇国候夫人看着自己满脸含笑。

        “三丫头，这是曾太医。”

        顾云哓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请太医过来看她？

        萧夕凛坐在另一边，握住了她的手，满脸担心。

        曾太医乐呵呵地摸着胡子笑了：“太傅，恭喜，夫人有喜了。”

        顾云哓一愣，萧夕凛小心翼翼搂着他，双眸陡然一亮，满脸的欣喜怎么也遮掩不住。

        镇国候夫人虽说猜出来了，如今正经听着曾太医的话，更是双眼含泪：“老天爷有眼，这么快就让萧家有后了。以后萧府可就要热热闹闹的，三丫头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萧夕凛示意萧一给曾太医一个鼓鼓的荷包，知道这是大好事，曾太医也没推辞，高高兴兴地收下，带着药童离开了。

        镇国候夫人在一旁絮絮叨叨地道：“以后要小心些，可别动气，等月份大了，在园子里多走动，不然生孩子的时候够呛。也不能吃得太多，适可而止，却也不能吃得太少。如今还没害喜就吃不下，以后可怎么办……”

        顾云哓还没回过神来，萧夕凛就认真地一一记下，那正儿八经的样子叫她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镇国候夫人说得差不多了，见小两口目光交缠，旁若无人，她也就不多留了，悄悄退了出去。这等好事，她自然要等着侯爷回来，第一时间告诉他！

        萧夕凛的目光终于从顾云哓的脸上移开，落在她还平坦的小腹上。他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要当爹了。

        他想要伸手覆上顾云哓的小腹，却又害怕太用力伤了孩子，顿时踌躇起来。

        见状，顾云哓主动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这月份还小，估计也看不出什么来。大人可别这么小心翼翼的，十月怀胎，总不能一直不敢碰我。”

        萧夕凛笑笑，点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若是不够，只管找舅母要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吃穿用度缺什么，只管叫管家去办。”

        “唔，”顾云哓笑着应下，冷不丁萧夕凛轻轻压着她的小臂，疼得自己立刻缩回手，忍不住闷哼一声。

        萧夕凛的脸色陡然变了，轻轻抓住她的手扯开了袖子，发现小臂红肿的一块，隐隐能看见五指印，足见是有人打的，顿时惊怒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谁打的？”

        顾云哓有心遮掩，柳絮却急急告状：“姑爷，老爷上门来指责夫人，还动了手。”

        她只看见顾老爷一掌拍了过来，却没料到居然如此用力，那小臂都肿了起来，这要落在脸颊上，可不就要十天半个月不能见人？

        知道顾老爷原本是要扇顾云哓巴掌，被她用手臂当下了，肿得如此厉害，幸好没打在脸颊上，不然可就要受罪了。

        原本白天就吃不下多少，夜里还能多用些，再是坏了胃口，可不就要饿着他们两人的孩子了？

        “秋红，吩咐门房，以后顾家人就别让他们进门来。”敢对他家夫人动手，顾老爷真是雄心豹子胆！

        萧夕凛满脸怒意，又道：“多派些人在京中找寻顾家二姑娘，她躲得了几天，躲不了一辈子！”

        顾老爷不是不相信顾云妍还活着，又做了那等丑事吗？

        那就把人找出来，扔到他的面前去，看顾老爷还信不信！

        顾云哓知道萧夕凛是怒极了，覆上他的手背轻轻一拍。

        萧夕凛却不悦地看向她，无奈地叹道：“夫人以后可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我，若是刚才我不留神用力了些，夫人可不就要受罪了？”

        “不碰它，其实没那么疼，也就没在意了……”顾云哓这话说了一半，在他的目光下有些说不下去了：“下不为例，真的。”

        她也没想到顾老爷苍白虚弱的模样，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幸好胳膊挡住了，不然这张难得变好看的脸就得毁了。或许顾老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看着她这张神似顾云妍的相貌不顺眼了，恨不得一巴掌给打坏。

        思及此，顾云哓不由有些黯然。她跟顾家是彻底闹翻，曾经叫作家的地方，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心底那点念想，那随着顾老爷这一巴掌，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

        至此之后，顾云哓也不打算再搀和顾家的事了。顾老爷对她不仁，自己何必对他有义？

        “姐姐迟早会出来的，大人倒不必费时费力去把人翻出来。”京中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萧夕凛要做的事可多了，没必要为顾云妍费心。

        顾云哓的体贴终于叫萧夕凛的脸色和缓了一些，轻轻一叹：“我已经锁定了几户人家，最近都有外头的亲属返家。”

        小道经过的马车辙痕不深，里面的行装不多，显然不是远亲。只有一辆马车，并没有许多奴仆跟随，必然不是举家迁来京中的人家，反倒该是京中子弟，只怕是游玩之后回京来的。

        这样范围就小了，找起来也要容易得多了。

        顾云哓点了点头，并不在意，低头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如今她有着更重要的事，根本没心思放在顾云妍身上。

        她没想到成亲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怀上萧夕凛的孩子。

        想到萧府人丁单薄，这个孩子的到来，终于能让府里热闹起来，顾云晓就忍不住微微一笑：“顾家早已跟我无关，若非顾念养育之恩，我今天也不会见爹爹。只是他那一巴掌，将我心里那点侥幸和残余的亲情都打掉了，如今在我心里，只有夫君和孩子是我的家人。”

        萧夕凛满脸怜爱，大掌覆上她的手背，温柔地道：“顾当家很快会后悔，失去了你这么好的女儿。”

        顾老爷会不会后悔，顾云哓不知道，但是她明白，这个爹爹冥顽不灵，很可能有一天会被顾云妍所连累。

        顾老爷回去后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尤其安国候府说顾云妍摔了个尸骨无存，连个体面的葬礼都不能有，连个完整的尸身下葬也不行，心下难过，没几天就彻底病倒了。

        顾玄奕焦头烂额，一边是要准备顾云妍的白事，一边要照顾顾老爷，还得应付衙门的公务，恨不得把人劈开两半来行事。

        偏偏这时候言子馨却晕倒了，吓得他赶紧把郎中请了来。

        老郎中笑道：“恭喜大人，夫人是有喜了。”

        顾玄奕不可置信，他盼了几年，这时候居然把孩子盼来了？

        言子馨醒来，听见老郎中的话，双眼顿时含着泪，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紫竹拿出帕子给她拭泪，低声安抚，免得言子馨太激动伤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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