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在河南赈灾,此刻朝廷也已经彻底知道灾情波及的惊人范围。
哪怕已紧赶慢赶的准备输送粮食,但实际上这一条路也并不好走。
因为这是水灾,洪水泛滥下道路自然无比的崎岖。
更重要得是,很多粮食直接就被水给淹没掉了,包括在各州建立起来的义仓中的粮食,更在这场灾难中损失了很大一部分,这就对整个河南地区的粮食供给造成了相当大压力。
哪怕大唐在洛阳建立了粮仓,但道路泥泞,桥梁被冲垮,就算是运输粮食的指令下达,想要把粮食运输到灾区这真的很不容易。
这时候反倒是吕才一手建立的洛阳津口,开始发挥出转运物资的作用。
但也顶多顺着主要水流走走,在一些狭窄的没经过梳理的河道,一般船只也很难过去。
水路顾忌不到的地方,那就真没办法了。
这点杜如晦也差不多,他也只能顾忌到沿河的百姓,至于陆地上的百姓也顾忌不到。
而带着这五万粮食,杜如晦直接奔赴到灾情最严重的徐州接管了政务进行赈灾。
当然,就在杜如晦进行赈灾时,李泰那一封怒斥杜如晦强征五万石粮食,调度幽州人员的上谏,也送到了朝廷中。
另外李泰特地声明了,这笔钱粮是自己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原本准备开发沧州的粮食。
结果被杜如晦以右相的身份强征走了,朝廷怎么也应该给个说法!
李泰这一封告状信,堂堂正正走得是宗正府,很快就到了李世民桌子上。
很显然,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杜如晦这么做初心是没错的。
但程序上肯定有问题,而且以右仆射的身份强压一品亲王,这件事情怎么说朝廷都必须要给个说法。
李世民看着这幕不由皱皱眉头,拿出这份奏疏看了看,沉声道,
“给朕的奏疏上居然有错字,下一道旨意,让燕王把这一份奏疏抄写六百遍。
至于他的粮食损失,等到十月后,朝廷会给他补发六万石粮食,由朕的内帑里面拨出!
跟燕王说,每抄写一份奏疏就给一百石粮食,十月前上交多少奏疏就给他拨多少粮食!”
“圣人圣明!”在场文武百官马上站出来对李世民歌功颂德。
没办法,一个是杜如晦,一个是李泰,显然两个人谁都不好惹,能和稀泥自然是好事。
所有人对这封奏疏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做木头人,现在终于有结果了,自然什么都好说。
倒是在一边的李承乾听到这话,心中有所涟漪,但也没任何话语。
毕竟这笔粮食被杜如晦强征走了,李泰上奏多少也就只表达自己态度向朝廷要点补偿。
而朝廷也不是出不起这粮食,既然李泰叫了,那就还给李泰一点安抚一下。
在李承乾看来,当初那个咄咄逼人的李泰,随着他前往幽州成为了燕王,那么就再也不是自己的皇位竞争者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自己没必要无端对李泰表达恶意。
毕竟不论怎么说,李泰都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以前离得太近,天天身边有个别人家的孩子,自己自然看得烦。
但现在双方离得远了,李承乾倒反而对李泰有那么一点想念了。
当然,李世民只希望李泰的视野与格局能够大一点,明白以人为本,水能载舟的道理。
杜如晦这此直接从李泰那里调度粮食,以最快速度稳住遭受水灾地区,没让整个灾情糜烂,这怎么看都是大功一件。
与之对比,李泰一点一点辛苦积累的粮食被杜如晦给收走了,那朝廷自然是要补偿的。
只是看着李泰的这一手字,虽然感觉多了几分精气神,但字却有几分不端正,就顺手让李泰练练字吧。
毕竟自己一家人,李泰这一手字,实在拖了一家人的后腿啊!
很快这份奏疏便被发出来,以最快速度送到天津城,李泰看着这一份奏疏,嘴角不由抽出了几下,因为自己根本就没在奏疏上找到任何错别字啊!
没办法,李泰马上便写了一份奏疏,表示自己错了,马上改。
另外听闻河南地区此次水灾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尽成流民,如今我愿意招募安置一部分河南流民,以安河南制之地的民心,同时在末尾加了一句,这抄写是不是就能免了。
李泰重来不是那种什么错误都不犯错的人,事实上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都在犯错。
但自己犯错后,或是会补救,或是会修改,或是坚持到对方认错。
总而言之,李泰从来没给自己立下什么完美的人设,相反李泰让自己更显得是一个人。
也正如此,对李泰上书参了杜如晦一本的事情,李世民也没有太大的在意。
因为李世民见到得李泰就是,让李泰认识到是他错了,那么李泰自己就会主动承担错误,然后改正。
当然,如果不能证明这件事情是李泰错了,那李泰就会执拗下去,往死里证明对方错误。
也正是如此,这种明显能够看出轻重缓急的事情,李世民相信让李泰抄写上六百份李泰自己的奏疏,绝对会让李泰对自己奏疏的内容深恶痛绝,为什么当初不少写点!
而李泰自己更知道自己的人设,所以李泰原本就准备好在第二次给李世民写奏疏时,提出自己要收拢河南道的百姓的想法。
一是给河南道百姓一条活路,毕竟很快就要进入冬天了,纵然朝廷要赈灾也赈不过来。
二是沧州的工程即将要开始,自己对人力的需求真的会爆炸,不论怎么都不够的。
至于第三,随着这里遭受了水灾,自己又搜刮了一批劳动力,那明年这里肯定会缺少劳动力,那《草种计划》计划的耕牛如果有多,是不是能够卖到河南道来呢!
毕竟现在参与《种子计划》的幽州世家,只能说没吃亏,但不能说真正获利。
说到底李泰不相信世家真正接纳了自己,自己更相信世家不会背叛自己给得利益。
等到幽州世家真赚到钱,那《草种计划》自己就不需要盯着了。
一个从种草到养牛羊,再到为广大农耕市场提供劳动力的产业链自然而然就诞生了。
随着这产业链产生,那规模化大牧场所带来的收益,几乎足以同农业媲美了,都是万亿级别的产业,一个关乎百姓吃饭,一个关乎百姓吃肉,谁看了怕都是会眼红啊。
到时候,自己在幽州的命令自然无所不通,毕竟谁不想要赚钱,那把他踢出去就是了。
外面一圈的幽州世家,现在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多买点股份,也不用现在流口水了。
所以李泰果断上书弹劾杜如晦,一是会哭的娃有奶吃,二是自己偶尔也要刷刷存在感的。
毕竟那种说苟着苟着,说不定最后真苟成狗了,到时候自己找谁哭去。
不过,李世民的回信也是极快的,而且也相当简洁。
“抄写一遍奏疏,允许招募百人,不设上限,依旧以十月为限!”
李泰能怎么办,只能继续抄书了,还好李泰没偷懒,发出诏书的这几天还是在抄书。
因为李泰原本就估摸着李世民就算是不会全部减免,怕也至少是会抄写个三百次吧,所以,李泰还是乖乖抄写奏疏的。
但现在李泰只能奋笔疾书,只恨自己当初让白鹤把奏疏写得那么长做什么。
现在自己真的好后悔写了这份奏章,果然耍小聪明,总归会吃到大苦头的!
终于,李泰的右手都抄写得红肿了起来,到底是在十月份前,抄写出了一千份出来。
如果不是自己的手实在是提不动了,而且八百里加急把这些送过去时间也差不多了,李泰怕忍不住再抄写个一千遍,毕竟这可就是十万人口啊。
在这个过程中,李泰也想到过用印刷术,或者其他的技艺进行作弊,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毕竟自己写只是那一股子精气神比较的淡薄,要是使用印刷术的话,那就毫无生精气神可言了,这世界糊弄谁也不能糊弄李世民啊,毕竟他才是自己的真正靠山。
很快的,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把李泰抄写了整整一千份的奏章全部都送到了长安来。
李世民看着李泰抄写得仿佛小山似的文章,喃喃道,“青雀还真抄写出来了,多少份?”
内侍王德在一边提醒道,“一共有一千份,燕王怕是抄了一个月有余了!”
“这青雀却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李世民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的感叹,对身边内侍道:“把这些全部送到朕的书房来,朕却是要看看,青雀的功课有没有长进!”
“遵令!”王德挥了挥手,便让人把这些书籍送到书房里去。
说实话,李世民明白,这奏章上写了什么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得是李泰抄写了这一千份,就是表达了自己真的很想要河南人口的态度。
自己许给他的六万人都满足不了李泰的胃口,他想更多百姓,甚至如果不是时间将近,李世民怀疑李泰还会再抄写下来。
李世民翻了翻李泰的这一份份的书稿,却能从这些书稿上感受到李泰那种坚韧向上的精气神,尤其在超过了六百份后的每一份奏章上。
虽然字迹越来越潦草,但那一股子对人口的渴望,李世民却有种扑面而来的感觉。
“看起来青雀还是能写好字的!只是以前用得方法不对啊!”
李世民摸了摸胡须,倒从中挑选了四份感觉最佳的将其收集起来。
至于其他奏章,交给内侍处理掉了,不然呢,谁把孩子的暑假抄写作业留下来。
不过李世民很快便下旨,允许燕王道河南招收受灾百姓,前往幽州进行安置。
甚至在数量上,李世民倒也没限制,多出来的就当是对李泰这一骨子得倔强的奖赏吧!
快马加鞭,又是一骑八百里加急,直接向着幽州而去。
在这快马经过河东道绛州时,却有一二十出头,身穿破袄的青年正坐在黄河边,看着黄河奔流不息,而心中却思索着刚才薛家族长的通告。
因为沧州刺史薛大鼎手下缺人,便派人过来号召族人,若薛家族人中有谁懂得种田,明白种植小麦,或可以过去当个帮手,甚至授予外七品的农官做做。
当然,一般薛家嫡系自然没这兴趣,但那些底层薛家田家子却有几分蠢蠢欲动。
说实话,身为薛家人的他们比普通的田舍郎多了几分的见识,更知道燕王创造出农业学府,算给田舍郎一条生路,但这一条生路在长安,在河东的他们可过不去。
现在,薛家的显赫之人薛大鼎,没忘记族人,缺人手了更向族里打声招呼。
那薛家这在河东多少算得上是豪族的家族,多少要拿出一点人来支持支持。
当然,一开始肯定是自由报名,但若人数不多,那就兄弟多的穷苦人家多摊派一个,凑个十个二十个人也算是给了薛大鼎面子了。
这时候的薛礼有几分蠢蠢欲动,但若自己走了,自己父母的墓地没人打扫,自己家的几亩良田荒废了又觉得可惜,而且自己还要遵从父命跟柳妹完婚,一时间也难以定下决心来。
“薛郎!”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薛礼的身后响起,薛礼转过身去,却见了一张洋溢着青春活力的面容。
薛礼面露微笑说道,“柳妹!你怎么过来了?”
“薛郎,你一有心思就想要来看龙王,族长说薛刺史想招募族人,你心动了吧?”柳妹看着薛礼的样子道,“不然你也不会来这里看龙王了!”
“柳妹……”薛礼听到柳妹的话,道,“但我若走了,家里的事情怎么办!”
“有我啊!”柳妹很是自豪道,“阿爹阿娘的坟我去扫祭,家里的农事我也懂得,你若真的想去,家里有我当着!”
“你还不是我薛家人呢,阿爹阿娘的叫,真不害臊!”薛礼看着柳妹的样子不由轻笑道。
“薛仁贵!你娘收了我的生辰八字,是不是想要悔婚!”柳妹听到这话陡然变脸。
对柳妹来说,这玩笑有点涉及底线了,要是薛礼敢说是,自己就直接从黄河上跳下去!
“坐下坐下,生什么气啊!”薛礼却也不多说话,过去把柳妹抱住,柳妹象征性质的挣扎一下,就不再反抗了,陪着薛礼一起坐了下来。
薛礼道,“你就真这么希望我出去闯闯吗?”
“薛郎你才华出众,更擅长农事,既然薛刺史寻求自家人帮助,对薛郎你来说何尝不是机会!薛郎你在这龙门终究不会一辈子待下去的。”柳妹犹豫一下道,还是如实说道。
薛礼抱得更紧了,说道,“柳妹,谢谢!”
“那薛郎,你要答应奴一件事。”
“什么事?”
“要记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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