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舜定定的看着她，见她眼中有隐隐的泪光，晶莹剔透，神情似乎很是感伤，就温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蔡瑶镜垂下视线，鼻音浓重：“我有些冷呢！”

        苏舜点点头，看了一眼夜空：“是晚了些，走吧！”

        “送你回去，叫丫鬟打了热水泡个脚，再喝碗姜汤，驱驱寒气！”

        两人顺着石阶朝下走着，月色将花木的影子映照在石阶上，晚风将花木吹的左摇右摆，石阶上的影子也跟着动来动去。

        蔡瑶镜盯的久了，仿佛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子都活过来一般，十分骇人，她忙调开视线不再看。

        可抬起头来，看着园中的影影倬倬的花木，她总疑心会忽然从里面窜出来一个，话本上讲的青面獠牙的鬼魅，将她抓了去。

        她的身体不由得朝苏舜靠近了几分，苏舜的身量比她高上许多，衣衫的下摆难免会拖在石阶上。

        她一面用手提着衣衫，一面小心的走着，留心不将苏舜的衣衫拖脏。

        苏舜察觉了，看着她：“不必顾忌衣衫，脏了会有人洗的！”

        她点点头，看着苏舜，脑海里面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来：“你和苏姐姐长的不像呢！”

        苏舜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回道：“我和她，不是亲姐弟！”

        蔡瑶镜神情一愣，猛然反应过来，难怪苏舜一看就有胡人血脉，苏姐姐却没有。

        现今世道，胡人多被汉人瞧不起，有胡人和汉人血脉的孩子，都被人唾弃，她顿时心里一紧，想着苏舜在家中不定怎么受欺负呢！

        想着上次在江州时，碧叶等人就说苏姐姐的夫君不大瞧得上苏舜，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怕苏舜以为自己也瞧他不起，忙描补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我只是...我没有看不起你...”

        她越解释越乱，一时之间急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苏舜停下脚步，注视着她，缓缓摇头：“我知道，你没有瞧不起我！”

        听了这句话，蔡瑶镜顿时松了口气，她含泪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就好，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瞧不起你呢...”

        月光下，苏舜的眼睛黝黑，定定的看着她，她终究羞的满脸通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看着他，不肯有一刻的放松。

        苏舜忽然一笑，微微点头：“我知道！”

        蔡瑶镜心中一喜，扑闪着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他却只是看着她，再没了言语。

        蔡瑶镜的嘴巴嘟了起来，怏怏不乐。

        苏舜忽然说道：“我和她，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

        蔡瑶镜抬眼看着他，静静的听着。

        他注视着她，面容沉静，声音低沉的说道：“不，我们之间，没有大小之分，我是被我娘捡回来的，不知道出生年月，我自有记忆起，就与她作伴！”

        “我娘，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她从来没有因为我的身世瞧我不起，也从来没将我当下人看待！”

        “我们一起调皮捣乱，一起上学，一起偷溜出府，走遍了江宁府的大街小巷...”

        “我和她自幼一同长大，我的箭术，是她请了名家教导的，我识字，也是她逼迫的！”

        “我能有今日，全都仰赖她！”

        “她生的孩子，叫我一声舅舅，也不算过，我这一生，都不会背弃她！”

        “她永远是我要守护的大小姐！”

        蔡瑶镜眨了眨眼睛，似有所觉的看着苏舜。

        他的面容在月光下，越发的俊朗，她心里涟漪渐起，也有几分疑惑。

        苏舜眼眸深沉，凝视着她，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接着说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蔡瑶镜的双眼顿时一亮，迸发出神采来。

        苏舜似乎觉得这神采过于耀眼，他垂下眼眸：“我已经给我家大小姐写了信...”

        话未说完，他顿住了，不再言语。

        蔡瑶镜歪了歪头，疑惑的看着他，终于等不及一般催促着：“信上写了什么？”

        苏舜抬眼凝视着她：“请求她同意我们的婚事！”

        蔡瑶镜的脸，霎时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直朝衣领下延伸着。

        她双眼亮晶晶的，闪耀着光芒，扑闪着眼睛看着苏舜，她欢呼一声，抓住苏舜的衣袖，追问着：“真的？”

        “你没有骗我？”

        苏舜点了点头，神情郑重。

        “那她几时才会回信？”蔡瑶镜不由得雀跃起来，连声问道。

        苏舜不答，只静静的看着她：“眼下事务繁多，我抽不开身，等到年下府衙封印，我带你回去，见她，见我娘！”

        蔡瑶镜的脑海里，仿佛黑夜中有烟火绽放一般，绚烂多姿，叫人不由得心生欢喜。

        她的一颗飘飘荡荡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落到了实处。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面庞温柔，眼眸似水。

        苏舜沉默了片刻，忽然语气有几分凝滞：“在这期间，你若改变了主意，随时想走，都由得你！”

        听的这话，蔡瑶镜不由得急了眼：“我何时说过，我要改变主意？”

        苏舜笑了起来，那笑初时欢喜，后来却有了几分苦涩的味道，转而他神情坚定起来。

        出了园子，苏舜一路将蔡瑶镜送回居处，这才转身离去。

        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蔡瑶镜满面欢喜的对迎上来的霁月说道：“霁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还不及说，蔡瑶镜就看见霁月满脸慌张，她不由得问道：“怎么了，霁月？”

        霁月哭丧着脸：“不好了，小姐！”

        “什么不好了？”蔡瑶镜坐了下来，随口问道。

        霁月瘪着嘴说道：“小姐，苏舜您嫁不成了！”

        “谁说的！”蔡瑶镜瞪了霁月一眼：“他方才对我说，要娶我呢！”

        “为何嫁不成？”

        霁月慌忙摆手：“不能嫁！”

        “不能嫁！”

        “苏舜就是将大人打伤的人！”

        “什么？”蔡瑶镜惊的直接站了起来：“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霁月说道：“我上街去买东西，听见说书先生说的！”

        蔡瑶镜嗤笑一声松了口气，摆了摆手坐下了：“我当什么呢！”

        “说书先生的话，你也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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