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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节不是敲诈,是控诉,续

        “海盗使节,你见了我皇为何不按应该有的礼仪跪拜参见?”

        左相太宰白时中一见钟相一点不按使节面君的程序来,按事先与众贼商量准备好的方式立即第一个责难喝问。

        刚当上宰相正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当红辣子鸡耿南仲气势更足,儒士名流气度气势更足,声音更洪亮,“尊使,你国海盗国王难道不懂礼仪?你国难道连最起码应该有的国体礼仪规矩体统都没有吗?”

        这两位带头开了炮,顿时朝堂上如开了锅一样沸沸扬扬,一个个官僚不论品级大小都争先表现,质疑、谴责、喝问、鄙视......冷言冷语各种嘲笑挑衅,嘴皮子上找便宜,争面子,施压。

        钟相仿佛是汪洋大海一孤舟。陷入孤立无援的险恶和尴尬。

        他静静站在那里,瞧瞧儿皇帝赵桓,再瞅瞅好一副天朝上国尊贵执宰气派的白时中,瞅瞅横眉立目浩然正气冲天实际是一身儒腐书生气的耿南仲,瞅瞅虽闭嘴没开炮却眼闪更老奸巨滑的张邦昌,再瞅向右边的武臣序列,从排头的童贯到......

        闹哄哄的大殿在他的这种好奇宝定姿态下自动很快变得......安静了。

        现在轮到宋朝廷这面尴尬了。

        为了破开尴尬,张邦昌瞅准露脸的时机终于出头了。

        他盯着钟相,言词温润,眼神却犀利地笑问:”贵使,你可是默认了你国没规矩不讲一个国家应该有的体统?“

        钟相这才做了反应。

        ”规矩?呵呵,体统?呵呵“

        ”是啊,你们大宋王朝,你们这些文明体面的官僚,最会搞的就是立规矩,最擅长的就是虚伪虚荣的体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呵呵,说得比唱得动听,说来说去,喊来喊去,展现的都是所谓的名士的儒雅风流、才子大能的狂放不羁,其实全是骨子里的淫贱无耻不要脸,志比天高,虚荣市侩,吹得山响,名动天下,忽悠得满天下人一愣一愣的好佩服感动,可事实呢就是文兴不了邦,武定不了国,一切的落脚还不是你们这类人自己一门心思钻营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搞来搞去,最终呈现的还不都是维护你们统治地位和私利享乐的那些规矩体统?“

        这话一出口,满殿君臣都脸色一变,一张张脸很难看。

        若是个寻常人敢如此辱骂,这满殿的官僚不但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怎么着?你没本事当官混富贵,享受不到国朝的好处,日子贫贱难过窝囊,就对我们这些当世强者统治者羡慕嫉妒生恨了?就当喷子诋毁我们想在嘴上找便宜求自我安慰?哈哈,活该啊你过得坎坷。谁叫你自己没本事当官呢?谁叫你不会投胎,投不到富贵家呢......本官(皇、王)就是命好,你能怎么着?

        当然,敢辱骂当权者就是挑衅政权威严,是犯罪,刁民,就得狠狠收拾教训。

        男的拉到菜市口砍了示众震慑那些同样心怀不满的泥腿子。女人充入教坊司妓馆遭受百般**凌辱,无一点尊颜,无一日清静轻松,让那男的死了也戴无数摘不掉的绿帽子,做了鬼也羞愤难平,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小孩就卖为奴隶,让他从小在更卑贱屈辱苦难悲痛中长大,更卑贱劳累绝望中度过一生,并且奴生者仍是奴,子子孙孙皆是奴,永世不得翻身......

        那种情况的话,这些人的脸色就不是难看了,而是越发傲慢而得意。

        有人越惨,才能越衬托得他们的能耐和尊贵体面。

        现在却个个是吃屎般难看,只因为嘲讽辱骂他们的人并不是日子过得没他们自在的卑贱者,而且是更强大的能轻易灭掉宋王朝毁掉他们这些人的荣华富贵权势体面生活的敌国的官员,看样子还是个敌国大将,不是他们能报复整治得了的。

        钟相骂什么,他们只能干受着,只能以没意义的怒容和怒视一齐死盯着钟相。

        在满朝文武加皇帝太监上百双以仇恨施压的目光中,钟相浑不以为意,昂然挺立大殿中央,环视众贼不屑地哼了声,呵呵笑着又说:”你们的规矩呀,有包括维护供养你们富贵享乐挥霍的万民的体面与利益的内容么?“

        ”呵呵,你们的规矩啊,儒教君子气节士大夫名士风度啊,坑本国民害本国人有效,鱼肉践踏本国百姓好使,骑在本国万众头上吸血拉屎作威作福极得力,对辽啊,西夏啊低头甘认瘪孙子积极纳贡孝敬好使。对高丽棒子、南越这样的蛮子小国反复无常挑衅欺骗背叛敲诈老实认了并且照样出钱出力大方给各种好处,慷慨帮助,买和平苟且平安富贵,好使。“

        ”即使是大理这样的弱到不堪一击只能讲和平共处换生存的小邦依仗点山川险要的地利,一不满意了也敢冲你们呲牙亮肌肉,你们也照样屁不敢放,温柔体贴风度翩翩大度理解认了,搜刮万民血汗给大理上各种便利,打点满意,两国矛盾没了,又和平了可以纵情享乐了,呵呵,你们的规矩在这方面也好使。哈,你们制定和信守的规矩确实是好规矩。“

        在满殿越发难看的脸色中,钟相猛然一拍手,吓了众贼一跳。

        ”呵呵,我就是奇怪啊。你们的规矩是这样。那,你们的脸面是怎么能始终保持自我感觉这么有光彩这么好的?“

        ”你们口口声声强调的文明尊严、王朝神圣不可侵犯的体统啊体面啊就是以这种规矩体现的?“

        ”你们口口声声推崇要求的这规矩那规矩,外国人信吗?守吗?有人在意吗?“

        ”对辽不好使,对西夏不好使,对高丽、南越野人、包括弱鸡大理也不好使。“钟相一顿,声音陡然拔高了,”这些国家的使节来,你们屁不敢放,什么理也不敢挑剔。辽国被我们抢得不敢吱声。西夏直接在我军兵威下永远消失,你们的镇国西军成了我国子民,本使节给你们面子,我来了,呵呵,你们倒是有胆量有底气跟我讲你们的规矩?你们想给我国立规矩?“

        这两问如雷霆击顶,让满朝官僚悚然皆惊。

        钟相朝高居宝座的赵桓伸指头点了点:”赵桓,本使节问你呢。你这个宋国新王是不是想给我国立规矩?“

        赵桓正惊恐茫然,眼神迷离走神不知在想着什么,猛然被钟相点名厉声喝问,吓得浑身顿时一哆嗦,差点儿跳起来。

        他仓皇地看着凶威喷发的海盗使节,脑子里只有嗡嗡一片,惊恐万状,哪想得起应该怎么机智合理地应付这种逼问。别说是此时了,就是换作平常,以他的资质才干独立也想不出对付的招式。

        眼见皇帝被逼丑态百出,大宋的体统尊颜丧失殆尽,必须得有人立即站出来救场了。

        右班武臣第一位的童贯反应最快。

        他抢在张嘴想发话的耿南仲前面,怒视钟相,提气大喝一声:”放肆。“

        钟相以陡然发难逼问试了试赵桓的素质斤两,果然如宝亲王所言”不堪之极,连荒唐的赵佶的一角还不如“。

        这种人也配当至尊帝王?

        真是笑话。宋王朝活该灭亡。

        试明白了,有人跳出来接招了,他也不屑继续盯着赵桓老欺负。欺负这样的草包少年,没成就感。太掉价。

        他转向童贯,盯着这位宋王朝的又一个大笑话。

        凶恶转变成笑脸。

        ”放肆?呵呵。吼得好威风好有底气。“

        ”你就是枢密使童贯吧?“

        ”哼!正是本枢密使。“童贯死盯着钟相,傲然回应,久在西北督军带兵打仗,还别说真有点吓人的威武煞气。

        只是吓不到如今的海盗一方统帅钟相。

        钟相反复打量着童贯,看得童贯浑身发毛不自在。

        “啧啧,你是阉人吧?居然真的长了几根胡须!真是奇怪啊!”

        “你”

        童贯瞬间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了数声,“你是一国使节,居然如此不成体统,和街市无赖地痞有何区别?”

        骂了一句不甘心,又骂:“哼,果真是靠作恶当强盗害人才能争富贵的卑贱无耻之徒。”

        自从在宫中混成了气候,童贯还从未遭受过如此羞辱。这些年来哪个人不是尊敬称他一声督帅什么的。就是专权到权倾朝野而强势至极的蔡京在位当年也不敢轻易得罪他,哪次不是客客气气的相互尊重给面子给便利你好我好。

        人就是这样,习惯了某种高端状态,就理所当然享受了,感觉自己就是这么高端这么完美,会自动忘掉了自身的缺点或当初的卑微什么的。谁若是敢当众揭了短,无疑等于揭了逆麟。

        童贯气得失态,恨不能立即扑上去当堂亲手掐死钟相文才解恨。可惜他不能。他也不敢。凶威气势都是装出来的。

        仍是为了虚荣面子。

        国家利益可以丢,不相干的国民的一切权益包括生命都可以随便牺牲掉,但当权者表面的面子决不能丢。

        只是现在他有点后悔抢先跳了出来。

        怕是这嚣张恶毒的海盗使节不会只阴他一句就罢手了。怕是后面有更恶毒的。

        果然。

        钟相对他的指责贬低不在意地一笑,指指童贯的位置,又笑呵呵道:“枢密使。武臣第一人。啧啧,官好大,权好大,位置好高。就是我没见识,有点儿不理解。宋王朝的最高军事长官,全军总司令居然是个没卵子的阉人?”

        当兵、打仗,是最爷们的事,领导最爷们,代表最爷们的却是个非男非女的连尿都夹不住的腌太监......

        钟相刻意瞅着武臣行列官员一个个打量,对站班列武臣高位的那些开国勋贵后代尤其打量得仔细,对站在极前面的军事草包高俅也刻意多打量了几眼,看完了要紧的几个大宋武官又转头打量左班的文臣,最后落眼在皇帝赵桓身上,那眼神是好奇,不解,诧异,怀疑......汇总起来就是最大的嘲弄。

        大宋王朝没男人了,让一个太监当军事统帅?

        你们一个个挺胸腆肚威风体面雄立朝堂的武将,一位位傲然屹立最讲体统体面的文臣,包括宝座上的皇帝,还是不是男人啊?

        这很值得怀疑。

        若是,那怎么会让一个去了势的太监压在头上或并列朝堂?怎么会让这个老太监代表一个大国的军队尊颜体统?

        这次就不是专门骂童贯一个人了,是把整个宋王朝男人的脸面全扫尽了。包括躲在深宫中的太上皇赵佶。

        童贯气得晕倒以躲避这无法开解的难堪。

        其他文武则羞愤之极,巧舌如簧,此刻却也一时无言以对。

        怎么辩解啊?

        难道跟海盗使节说:“让阉人当军事最高长官,皇帝安心,不用担心有人能统全军领头造反夺权。文臣也放心,文官可以在国家政权中独领风骚,能更好地鄙视压制武臣争权,能进一步维护大宋以文治武的立国传统?”

        难道能跟海盗辩解说:“特不是俺们武臣勋贵不争气不要脸,关键是,宋王朝不让俺们军人要脸。是一代代皇帝奋力把俺们当猪狗养。这一代皇帝,哦,已经是太上皇了,是上代皇帝赵佶就宠信宦官,就喜欢让童贯这个变态老太监掌军......太监压俺们头上,俺们实在是没办法啊。对不对?理解万岁啊,海盗。”

        还是能辩解说:“自古有言,巾帼尚且不让须眉,何况是半男的太监。太监怎么啦?童贯是阉人,可他确实厉害能干啊,擅能统军打仗的奇才啊。能力之强以至于让大家都忽视了他是阉人这个缺点。奇才嘛,总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缺点,重视人才,对奇才不能求全责备,对不对?掌权大小要看能力高低。不能按性别,咳,不能按身体是不是残疾划分,对不对?”

        越辩解只能是越证明大宋没真男人,只会越丢人。

        在尴尬羞愤中,耿南仲突生急智,昂起头以鄙视的眼神回敬钟相,“贵使好个口不积德。本相念你出身卑微,没读书,不知孔孟大义仁德,不与你计较污辱,但要好意提醒你,我大宋的强者都是落实在地方统军安边保国。朝堂无战争,不用凭血勇和卓越军事才华打仗,只要能在中枢组织协调好各方战事,处理好日常军务,为前方将士服务好就行。”

        我大宋能干的在前线,次者在中枢为强者服好务。我大宋有的是英雄好男儿,不是没男人了,你在这看到的我们不是大宋最强者,但也有能力。童贯不能代表大宋军队好男儿,但他有一定才华,能服务好前线才能当全军总司令,怎么了?

        钟相闻言,瞅瞅这老儒生,不禁乐得哈哈大笑不止。

        “呵呵,呵呵......原来你们大宋是无能的当大官在京城享福,有能的当小官在地方遭罪。呵呵,呵呵,怪不得你们地方的将领对你们朝廷这么大怨气这么失望呢。呵呵,怪不得大宋王朝被治理得如此一团糟。原来你们都是有自知之明的残次品......”

        “你”

        “你”

        “你”

        .............

        在一片愤怒指对中,钟相抑制不住地大笑:“能者下,庸者上。所以上亿人口的大国却总向小国低头上贡,所以你们要极度强调规矩。不强调,你们的位子就坐不住。压不住,管不了强者,你们就会下台滚蛋。啊哈哈,笑死我了”

        “哈哈......居然可以如此治国。你们啊真逗。哈哈......“

        耿南仲的脸羞愤得瞬间成了鞋巴子脸,拉得既长又难看。

        恨极了,可是不能真把海盗使节怎么样。

        因这大宋的威严统治杀机对海盗不好使,不敢使。否则此刻争了口气,泄了一时之恨,事后却满朝遭殃。

        张邦昌这时候又展现大才跳了出来转移话题。

        ”尊使,本相听你口音是江淮一带人吧?你本是我宋国子民。我来问你,你可是出身太卑微困苦,所以才当了靠凶横无赖抢掠才有好日子过的野蛮强盗?才身为一方使节却如此不顾脸面地装疯卖傻嘲讽我国?“

        一听这个,钟相收了笑意,顿时眼都红了。

        他瞅瞅自负的张邦昌,点头道:”是啊,本使本是贫贱江淮百姓。我恨极了宋王朝。没错。“

        ”想听听我的故事?好啊,我讲给你们听。让你们知道知道我是怎么成了海盗的。“

        ”我本是和宋国太多无产无业的百姓一样的贫苦人,好在有把子力气,虽然一个叫朱什么玩艺的狗官搞花石纲,巧立名目搞得无数人家家破人亡,让江淮人日子越发艰难,但也正赶上沧赵家族商务兴盛的时候,我这样的穷命人还有活路。当时是在码头当苦力,靠沧赵商务价钱好也有信誉的报酬慢慢积攒起了一些钱财,

        后,和几个相好的伙计合伙造了条船,继续靠给沧赵商务散货维持生计,日子也算安稳自在,甚至有点盼头。

        可是好景不长。

        一个叫杨戬的太监来了,死命收税刮地皮不说,还收拢了许多水寇当将军官兵,卡死了江淮水运,沧赵的买卖很快完了,我只好转作其它运输,靠泊一些商家的货物南来北往勉强生存。可是这样也没几天能坚持下去的。

        那些昔日的水寇当时的官兵以我运输违禁品为名要强行敲诈走船上值钱的东西,后干脆盯上我的船,想一并吞了。船是我几家活命的根,自然不能答应,苦苦哀求他高抬贵手。

        谁知为首的狗将官一言不如意,居然抬脚就把我小儿子踢入了河中。

        他才一两岁啊,那么小,什么也不懂,那么可爱,在滚滚波滔中转眼就冲走不见了。其实中脚当时就死定了,小胸脯都踢塌了,鼻口都是止不住的血,别说是小娃娃,就是大人也死定了。“

        满朝奸贼虽然个个凶狠歹毒,贱民的命根本不当命,但听到这,想像到当时的情景也不禁脸色一变,渗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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