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纯粹的人很难。

        张德胜再怎么纯粹的商人，但是对自己的儿子，特别是对这个私生子的爱护又不是那么纯粹的商人思维了。

        所以每个人都有软肋。

        “你打算怎么处理老杜的这件事情？”张德胜喝酒的时候问荣羽。

        “你该说雷霄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荣羽不动声色，“我说过了，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怎么处理的权力在他的手上。”

        张德胜就叹气：“我也说过了，这件事我不管。但是我又怕他被权力迷了眼睛。因为用权力和钱解决问题太便利了，那么以后就会沉迷于用这种手段来解决问题，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事都能用权力和钱来解决啊！”

        正是因为经历过的人，才懂得这么深刻的道理。

        张德胜出身微末，起于市井，从一单几毛利润的小生意开始做起，做到现在这样大的规模，上当吃亏的时候不少，也知道权力和金钱能够带来巨大的好处，但是也知道这东西能够让人沉迷其中而最终身败名裂的。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这种话他不好亲自对着雷霄说。最好的法子，就是雷霄自己主动的提出来，向荣羽请教，然后由荣羽来告诉他。

        不得不说，在培养雷霄这方面，张德胜还真的是投入甚大。家里的几个儿子靠不住，急功近利的思想，也是深受自己早年的影响，但是雷霄这个儿子，不是没有受到自己的影响，但是却是影响最少的一个。

        因为自己陪在他身边的机会很少，这也是他觉得亏欠了雷霄的原因。

        既然儿子能够用荣羽说的阳谋来做这件事，一定也能够听取荣羽后续的处理意见。

        两人说话的时候，雷霄就坐在下面的休息室。

        聂小青陪着他，黄甲也在一旁看聂小青的那些设计的稿子。

        “以后我们的分店也可以这样搞！”

        黄甲忽然抬起头对着聂小青说了一句。

        “分店？”

        聂小青一愣，然后看着黄甲，觉得他在搞笑。

        “除了羽哥，谁还有这个能力开分店？把羽哥一刀噼成两半？”

        黄甲用手指了指聂小青：“难怪你会破产！”

        这特么的，又提这茬，上次荣羽提，她就没给好脸色。聂小青要发飙。

        “听我说完！”

        黄甲赶紧做个暂停的手势。

        “如果我们只是守着艺厨的话，我们就成也艺厨，限制也在艺厨。艺厨太小，哪怕以后名气再大，我们也做不大规模。价格在星沙已经算是天花板的存在了，不存在提高的空间，也就是说，除了扩大每天的桌数，没有别的提高利润的点了。扩大规模，羽哥受不了。”

        “我们的营业额已经够多的了。”聂小青说了一句，忽然看着黄甲，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你想做什么？”

        “现在还说不上，等过两年再说。艺厨可以开分店的，等范然成长起来，就是第二家艺厨开张的时候，你觉得呢？”

        聂小青沉默不语，心里在快速的算计着得失。

        雷霄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听。

        “艺厨不一定非要羽哥的特色。只要抓住一个‘艺’字，达到羽哥所说的‘艺’的范畴，都可以用‘艺厨’来冠名。如果非要区别的话，我们可以将‘艺厨’进行冠名，譬如‘艺厨之荣羽’、‘艺厨之范然’以后还有更多。”

        “好，说的太好了！”

        忽然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掌声，荣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然后就进来了。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张德胜。

        雷霄站起来，对着父亲点点头，但是没有喊他。

        “我走了！”张德胜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却没有继续，只是和其他人也微笑着点点头，挥挥手，“各位，我就先撤了啊！”

        “小青，送送老张！”

        荣羽吩咐。

        聂小青就站起来，对着老张说道：“张老爷子，看您今天的状态，不会是被羽哥给忽悠的喝多了吧！”

        张德胜很喜欢艺厨的小辈们和自己开玩笑。

        “哈哈，他还差得远呢。我七十年的道行，他才多久？小狐狸一个！”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轻松愉快的离开了。

        “喝茶！”荣羽对黄甲说道，“到底是不同了。”

        “嘿嘿，羽哥，这话也就听听。”黄甲居然难得谦虚起来，“这事我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路，就是有那么个想法，等我有了完整思路之后，我再给你弄个计划书。”

        “让小青帮你做！”

        “不，我想自己来做。总不能一辈子靠人吧！”黄甲笑，“说实话，本来我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靠着艺厨，我这辈子都不愁吃喝。这世道，谁特么的下岗跑路，都没人敢让厨子跑路的。”

        “哈哈，想通了？”

        “想通了，既然不想混吃等死，那就多想事呗！”黄甲捶了一下胸口，“等以后发达了，我黄某人，在会所一次性叫三个，两个捶腿，一个给我喂葡萄。我要做最豪横的会员。”

        “就这？”荣羽眼神看着他，有些不怀好意。

        “当然羽哥和我同等待遇！”黄甲赶紧嘿嘿的笑起来。

        然后两人同时大笑，好像真的实现了这个梦想一样。又或者这是一个非常可乐的事情一样，很值得开心。

        看似很粗鄙，但是却又很亲密，这种关系你很不好判断。起码雷霄就感到有些不解。难道说这些话，就能拉近两人的感情吗？

        真的是一起扛过枪，就是兄弟了吗？

        聂小青喜滋滋的回来了。

        她很喜欢这种很大方的包场的客人。张德胜是大善人，在她心目中一直就是。

        “好了，老黄说的这个事情，我也想了下，他说的很对。”

        见聂小青回来，荣羽就继续刚才黄甲说的那个话题。

        “艺厨只是一个以理念来开设的私房菜。艺字当先，是我们最初开设私房菜的初衷，所以即便是现在也不能忘记这个初衷。”

        “是嘛。不忘初心！”聂小青点头，“黄甲说的意思我基本上明白。艺厨后面冠名，就是说这个艺厨的特色是以这个后面冠名的人的厨艺为特色的。想吃艺厨不同的菜肴，就可以选择后面的不同的冠名的厨师。这个想法挺好的。”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蠢人，只有懒人。

        这个懒不是不勤快做事，而是不勤快去思考怎么做事。是属于思想上的懒。

        荣羽接着说道：“艺术，不管是音乐、美术还是厨艺，都是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的东西。如果范然一味的模彷我，那么他永远也达不到厨艺大师的高度。所以他一定要具有他的特色，就目前来看，他很不错。”

        “以后每一家艺厨，都是一个个性非常鲜明的厨艺大师的艺厨，而不是我荣羽传承的艺厨和手法单一的艺厨。”

        “这个说的太好了。”聂小青禁不住鼓掌，“我做设计的就知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齐白石老先生的这话是很有道理的。可以向老师学习，但是绝对不能去模彷老师。”

        “羽哥，我脑子里有些想法，估计还得好好的琢磨一下。”黄甲也来了兴致了，非常高兴的拍着腿。

        “行，这个事也不着急。等我们搬了新的地方了，再招几个人，如果有比较灵性的我也会进行指点。艺术的传承，不急于一时，急功近利也是做不好的。因为这或许是我们一辈子的事情，也会是他们后辈们一辈子的事情。”

        荣羽缓缓的说道。

        顿时，聂小青、黄甲都点点头。

        荣羽说的这话是很有道理的。急功近利的结果，聂小青见识过，结果她破产了。黄甲也见识过，结果他被家里扔出来和亲，最终导致决裂。

        就连旁边的雷霄都陷入了沉思。

        或许自己的父亲让自己来这里，真的是别有深意吧！他真的开始考虑这个事情了。

        这三人的热情、这三人的情谊，这三人表现出来的才情，他这些天都看到了。所以他已经觉得自己真的该沉下心来了。

        他们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艺厨未来的规划，雷霄很感动。

        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言行合一，说了是自己人，那就是自己人了。至于是不是当兄弟，还有待考证。

        张德胜走了，范然做的晚餐，员工们在一起吃饭。

        范然的进步很明显。

        以前是照着菜谱做菜，现在是自己在创新。用脑子在做菜。技和艺的区别就在于这里。技是融入到骨子里的那种熟练度。而艺是深入到脑子里的创新思维。

        “这个排骨说说看！”

        荣羽吃饭的时候，对范然说道。

        范然已经能够很镇定的回答荣羽的提问了。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看羽哥您做红楼菜的时候，有些想法，当时就在网路上搜了一下，发现有个描写很有趣，就是有个叫夏什么来着的，喜欢鸡骨头，说带骨头的做出来的味道都想到骨子里。所以有道菜叫野鸡爪。配用了酱瓜、冬笋、瓜仁、生姜各丁，采油、甜酱或加大椒炒，但是鸡骨用这些酱料来配的话，我试过，酱料的味道会占据主体，反而让鸡骨的味道降低了不少，就好像吃个什么茄子一样，吃不出茄子味儿了。于是我就想着，用那种小猪的肋间小排，骨头不粗，肉质细嫩，又能很好的吸收酱料的特质，又不让酱料占据主体的味道，而且小排骨还能把骨头嚼碎了吃，别有风味。就是尝试一下……”

        他一口气说完，中途都没有停顿。

        在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时候，他就有种想要在荣羽面前急切的表达的想法，想要得到荣羽更多的指点。

        荣羽点点头，笑：“吃饭！”

        范然摸了摸头，不知道荣羽是什么意思，也不好意思问了，就赶紧拿起碗扒饭了。

        吃完饭，依旧是范然最后收拾完，最后出门。

        不过在出门的时候还看到了聂小青在门口。于是就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对着聂小青说道：“聂姐，在等人啊！”

        聂小青就笑着说道：“是啊，在等人。不过等的人已经到了！”

        “啊？在哪里？”范然四下瞧了瞧，身边却没有发现别的人。

        “就是你啊！”聂小青忍不住笑，然后就和范然并肩走着，“怎么这么拘束啊。”

        范然抠了抠脑门，嘿嘿的笑：“也不是，就是……就是……”

        到底是个没有被女孩子退残过的大男生，到现在在女生面前都还有些腼腆。

        “怎么样？今天羽哥对你的评价！有什么感想没有？”

        聂小青一边走一边对他说道。

        “啊？羽哥评价了吗？”范然有些懵，又下意识的去摸后脑勺。

        聂小青就笑道：“其实羽哥已经评价了，他说一句吃饭，没有对你那道菜说第二句了，就说明，他很满意，没有想要特别对这道菜指点的地方。”

        “啊，这样……嘿嘿……”范然开心的笑起来，“谢谢羽哥！”

        其实刚才他都还一直有些忐忑的。

        “行了，看你有些不知所措的，就特意的给你说明一下。以后这种事情，也得学会自己去揣摩，别老是让我来提醒啊！”

        聂小青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走了，你也该去接周艳艳了吧？去吧！”

        “好嘞！”范然高兴的答应一声，赶紧又往回跑，刚才走过了共享单车摆放的地方，不好意思说，又折返回去。

        聂小青也不由得笑起来，这大男生还真的有可塑性，希望能够一直保留着这么单纯的心思，无论是做菜，还是爱情。

        今天结束的早，天色还没有完全的暗下来。

        荣羽先出门，雷霄跟着，他有些话想要和荣羽说。

        荣羽在前面晃荡着，雷霄跟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一会儿，然后就站在了一处地方。荣羽看着不远处的一处地方，已经被拉上了隔离带了。

        雷霄走上前，对着荣羽说道：“羽哥——”

        “嗯，陪我看看！”

        荣羽说着，就蹲在路边，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将烟盒递给雷霄。雷霄踌躇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从中抽出一支来，又将烟盒还给了荣羽。

        荣羽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将打火机递给雷霄。

        雷霄也点燃了烟，然后很熟练的抽了一口。

        他抽烟的时光还是在高中和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有些事情想不通，有些温暖得不到，所以就靠抽烟来打发自己的情绪。只不过从国外回来之后，就基本上不抽了。

        然后雷霄也就蹲在荣羽的身边，两人一人一杆枪的在喷。

        等烟抽完了，荣羽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雷霄没有坐在地上的习惯，就还是保持着蹲着的姿势。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荣羽扭头问了一句。

        “老杜家！”

        “知道为什么我引着你来这里？”

        “让我看看老杜家的惨状？”雷霄说道，“满足报复的快感？还是来看看自己的成就？”

        “你说呢！”荣羽笑了笑，然后看雷霄，“等到你可以和我一起坐在灰尘里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话音刚落下，雷霄就一屁股坐下来，坐在荣羽的身边，然后看着他。

        “哈哈！”荣羽大笑起来，这年轻人有前途。

        “你同情他们吗？”荣羽就问道。

        “有点，毕竟又不是生死仇敌，不至于拆了他的家。”雷霄说道。

        “后悔吗？”

        “不后悔，做了就做了，这也是他该的。”雷霄说道，“我同情他的遭遇，但是我痛恨他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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