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天夫人？利上大人脸色马上严肃起来，身子也坐稳当了。会是自己最担心的状况吗？

        “她对你说了什么？”

        “储君之争，另有隐情。”

        利上大人的脸霎地白了几分：“另有隐情？她……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塔地摇了摇头：“她不肯说，所以我来找你。”

        “找我？”利上大人看着塔地，有些不解。

        “我想知道，所谓的隐情到底是什么？我相信，您一定知道什么。只是，您愿不愿意说，我倒是没把握。”

        利上大人把目光从塔地那移开，望向院子里的层层竹林。风已经停了，但竹叶在惯性作用下，还在轻轻地晃动。利上大人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塔地略略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终究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自己也不白走这一遭，也算是断了自己的念想。他施施然地起身，行了礼，打算离开。

        “留下吃晚饭吧。”

        “不了，我还是不打扰了。”

        利上大人叹了口气，说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你父亲？”

        塔地听到利上大人这么说，停住了脚步。问父亲？他没有想过。一想到父亲那张冷漠的脸，他的心就一阵发凉和胆怯。

        “害怕了？你想要的答案一直都在塔齐那里。”利上大人突然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不，也许可怜的是塔齐，那个独自承受一切的男人。

        “塔齐明天会去鹿场狩猎，中午时分，会在鹿场的阁楼里休息。那里很僻静，是个适合谈心事的地方。”

        塔地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害怕在塔齐洞察一切的目光中，无所遁形。但是，他又忍不住想去问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怎样的一个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棋子？

        经过一个晚上的辗转反侧，塔地在清晨第一缕晨光洒在身上时，终于下定了决心，不想再逃避。

        鹿场在主城的外围，塔地并没有去过，摸索着走到时，已经接近下午了。塔地心里懊恼着，中午休息已过，鹿场那么大，这时候想找到父亲并不容易。

        鹿场大门前的几个侍卫看到独自一人前来的塔地，慌忙放下手中的兵器，拱手施礼：“小主子是来找城主的吗？不巧了，城主正在狩猎，吩咐不见客。”

        “不见客？我是客人吗？”塔地冷冰冰地说。

        几个侍卫惊慌地解释道：“小主子当然不是客人。只是，城主吩咐……”

        塔地也不想再为难他们，说道：“你们去通报一声吧，我就在这候着，就说我有急事。”

        侍卫面露难色，塔齐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强硬性格，这么贸然去通报，势必会被怪罪一番。但是，看到小主子一副坚决要见人的姿态，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打扰城主的雅兴了。

        塔齐骑着自己最喜欢的血马，在茂密的树林里踱着步，后背的弓箭只是背着，倒不像狩猎的样子。上午折腾了一番，他已经有些乏了。此时，倒是更享受这样无人打扰的悠闲。

        “城主，小主子塔地求见！”侍卫满头大汗地，终于找到了城主。塔齐骑在马上俯视着脚下毕恭毕敬的侍卫，脸色阴沉下来。侍卫不敢抬头，身子已经簌簌发抖。

        塔齐勒住马缰，随手一摆，马便掉转了头。塔齐强壮的双腿一夹，血马奔跑起来，很快没有踪影。塔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塔地追到这里来，看来是下了不小的决心。利上那老家伙安的是什么心，他当然明白，他就是看不得自己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他跟他说过很多次了，有的事情没有人能替他扛！

        主城里任何风吹草动，塔齐都一清二楚。知道塔地去找了利上，他便知道，今天不会那么轻松地就会过去。

        他其实一直在等待。这个儿子很聪明，但越聪明反而越让人担心。有时事情瞒了这么多年，看来，终是瞒不住了。他坐在马背上，颠簸着奔跑，马背强有力的震动，传达到他每一个细胞，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坚决起来，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侍卫把塔地带到了阁楼，塔齐已经在里面等他了。塔地踩着木阶梯，一步步靠近时，反而越来越平静了。塔齐正在摆弄着一盘棋子，听到声音，头也没抬，沉声说：“陪我下盘棋吧。”

        塔地坐下来，看着已然成形的棋局，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塔齐又落下一枚棋子：“先赢了我再说。”塔地认真看着，仔细寻找着可以下手的地方。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塔地输得彻彻底底。

        塔齐把棋子一个个收回棋盘，始终没有正眼看塔地一眼：“你还差的远呢。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您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塔齐倒是挺欣赏塔地的直接，有些自己的风范。他把棋盘的盖子严严实实盖上，推到了一边。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塔地看着已经空空荡荡的棋盘，说道：“我想，您既然答应见我，应该不会什么都不说……”

        塔齐还是没有把目光落在塔地的脸上，而是越过他，在看着某个未知的地方：“有时候知道反而比不知道的好。”

        “那是您的想法，无论是什么，我都想知道……真相……”塔地说得很坚定，一点后退的余地都没给自己留。

        塔齐笑了，眼角的细纹很有魅力地聚集起来：“你跟我年轻的时候，还真有些像。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塔地跟在塔齐后面，走下了阁楼。塔地望着塔齐的背影，那像山一样的背影，从容、深厚。虽然，他跟他之间没有什么父子之情，连见面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但此时，在他的背影笼罩下，在一步步接近真相的缓慢过程中，他觉得自己跟塔齐有了某种比血液更深厚的羁绊。

        塔齐在密林里走了很久，把他领到了一个围着高高铁丝网的隐秘地带，那里的铁门上拴着一把大大的铁锁，塔齐拿出一把长长的钥匙，把铁锁打开。塔地跟着走了进去，发现里面只是一片平地而已，什么都没有。

        塔齐直挺挺地站着，脚下的地面结实而平整，没人知道，这里面隐藏着多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他从父亲那边继承了下来。现在，又要继承给自己的儿子，多么可怕的轮回。这样的轮回，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塔地不知道塔齐在想什么，而他刚踩进这里时，心里便有一股难言的异样，一种想逃走的冲动，他觉得这里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

        塔齐感觉到塔地的异样，开口道：“这就忍受不住了？！”

        塔地摇摇头：“没事。您……领我来这里？”

        塔齐没有回答，反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那刀有着黝黑的刀柄，刀刃闪着寒光，冷森森的。塔地警惕地看着塔齐的举动，当看到塔齐用刀把自己的手指划破时，惊讶地愣住了。

        塔齐的血划过指尖，一滴滴地滴在脚下的土地上，塔地这才看清楚塔齐的手掌和手指上，竟然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细细麻麻，非常恐怖。

        但是，当塔地看到比这更恐怖的东西时，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塔齐的血液滴在泥土里时，竟然很快都消失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被什么东西喝掉了。地面在微微颤动，塔地突然觉得脚底下热热的，低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吓地差点坐在了地上。只见，周围的地面已经不是原来的地面，而变成了散着高温的，活的什么东西，那纹路像某种庞大动物的皮肤。塔地甚至能感觉到它上下起伏的呼吸声。

        塔地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呼吸急促起来，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塔齐记得，那年他16岁，父亲把他领到这里，告诉他一切的时候，他几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这样比较起来，塔地现在的反应，还是值得赞赏的。

        “这……就是您说的真相吗？”塔地咽了几次口水，才把话说出来。塔齐把手指的伤口放在嘴里，深吸了几口，伤口止住了血。地面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塔地却依然惊魂未定，手指、脚趾都是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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