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和宛亭正式结盟的消息,没有多久,就传到了山田蓟的耳朵里。他虽然早就知道争取顾家的力量是难上加难,却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跟明显和自己有死仇的苏家联盟。他怒得两天都没吃饱睡好,一个人阴沉沉地坐在营帐里生着闷气。
他生气还不算,被他安置在清池的顾煜和也气得不得了,“顾谢桥怎么可以这样呢?!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手足之情都是放屁的鬼话!他要是真拿我当兄弟,怎么会去和苏家结盟?这不是摆明了让我在徐国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吗?”
顾煜和气得在地上团团乱转,也不顾郭锦绣现在的身子越来越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好不容易白天能补补眠,这会儿却被他搅扰得不得安枕。
“陛下,”白萼看着郭锦绣靠在枕头上,脸色越来越白,心里不忍,便想着将他劝出去,“皇后娘娘昨儿又咳了一宿,臣妾陪您到外头吃些茶,让娘娘好生歇歇吧!”
谁知道这句话、也或者是白萼这个人,又戳到了顾煜和不知道哪儿的死穴。他暴跳如雷起来,“你让我到哪儿去?我还能到哪儿去?”他冲到郭锦绣床边,一把将她扯了起来,“我的女人,我的皇后!平日不伺候我这个夫主也就罢了,我倒要来迁就她?”
他的动作太突然也太暴烈,白萼被他吓得呆立在当场。而郭锦绣早就瘦成一把骨头的人,又哪里能经得起这样,半个身子软软地从床边垂了下来,大声喘息不止。
白萼连忙走上去将她扶起来,嘴里问道,“娘娘,您没什么吧?受伤了没……”
她的话音还没落,便感觉到头皮传来一阵剧痛。顾煜和发疯一样地扯住她高高盘起的发髻,直直将她从床边拖开了,“不许你对她好,也不许她对你好,除了我,谁都不许对你们好!”
他蛮不讲理,活像个要糖吃不遂的幼童,那样天真却残忍的神情,出现在他已经年逾三十的、却已经像是个中年人一般沧桑沉郁的脸孔上,看得白萼心里一凉。
“尤其是你!”他还不依不饶地扯着白萼头发,“你和顾苍离那小子有什么瓜葛,当我看不出来吗?无耻的贱妇,忘了自己当日到关外时,是何等凄惨可悲的模样吗?”
白萼原本梳得光滑的发髻被他扯得乱七八糟,散落的发丝垂在脸上,痒痒的,跟眼泪爬过脸颊的感觉一模一样。她也不叫痛,尽管那痛已经穿透了心房。她只是无声地闭着眼睛哭泣,耳边还不断回响着顾煜和的斥骂。
“他是我亲侄儿,却来跟你勾勾搭搭,你们还要不要脸?”顾煜和喉间赫赫作响,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他想起自己某次看到顾苍离和白萼交谈的情景,两个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可即便是愚钝自大如他,也能察觉得到他们彼此之间涌动着的情愫。
白萼的面容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洁净美丽,她脸颊上闪动着粉红色的光芒,只有这个时候,才露出几分和她年纪相称的娇羞。而顾苍离,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件无价之宝,那眼神灼痛了他脆弱的自尊心。
“我是皇上!是天子!你们竟敢给我戴绿帽子!全部诛杀,全部诛杀!”他的表情狰狞可怖,又狠狠地将白萼往地上一掼,往她身上踢了两脚。
她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疼,可更多的是难堪和恐惧。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顾煜和知道了,会不会对顾苍离不利?如今顾煜和是山田蓟的座上宾,徐国人阴险毒辣,不知道会对顾苍离做出什么来!
她一念至此,身上似乎平白多了几分力气,还支撑着她爬了起来,爬到了顾煜和脚边,“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您千万不要多心!我和顾少爷不过是故交罢了,我心里只有您啊皇上!”
“呵呵,”顾煜和怒极反笑,蹲下了身子用手抬起白萼的脸,“你急了?你急什么?你此地无银,还想骗我?”
眼看他高高地举起了手,又要打下去,郭锦绣拼尽了力气下了床,扑在白萼身上,一边仰着头,像看一条毒蛇一样看着顾煜和。
她眼睛里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将自己烧化了,声音却冷得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顾煜和,”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出他的大名,“你除了会跟自己的妻妾过不去,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顾煜和没想到,郭锦绣平日里气息奄奄像快死了一样,这会儿却为了白萼爆发出这样大的能量。
他有些愣怔地看着她,眼前突然出现了曾经在帝京的深宫里、在逃亡的路途中、在关外的冰天雪地,他跟郭锦绣相伴相携的场景。他俩是少年夫妻,大婚的时候不过是两个孩子,像木头人一样被人驱使了一整天,足足到了该安寝的时候,大大的婚床上,才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你怕黑么?”他记得自己这样问他的小新娘。
郭锦绣卸了宫妆,露出一张比清水芙蓉还要干净的小脸儿,她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也不怕,可是嬷嬷们说了,大婚的龙凤烛,是要点上一整夜的。”顾煜和撒了谎,他胆子最小,最是怕黑,可是在他的小妻子面前,他要做个什么都不怕的英雄。
“嗯,”郭锦绣也听说过宫里的规矩,“我娘说,龙凤烛点上一夜不灭,就能一辈子都在一起。”
一辈子么?顾煜和的眼睛有些花了,脑海里的回忆和郭锦绣如今这张怒气冲冲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们俩,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你总是叫我做这做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还是姚湛露与牛珏见面的那间咖啡屋,她不耐烦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那一圈圈的波纹,就像她此刻的心境一样波动。
自从姚方南惨死、沈韫安竟然不肯替她哥哥报仇、反而还任凭顾泽芝带了兰葳葳离开锦平,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差,好在兰葳葳自寻短见,否则她一口毒气还不知道要向谁去发泄,偏偏这个时候,牛珏又叫她出来。
牛珏几乎被姚湛露的翻脸不认人气死,他也知道为什么她有恃无恐,虽然沈韫安不怎么将她放在心上,可如今顾泽芝回了清池,眼看着跟沈韫安这夫妻也做到头了,她好歹跟在沈韫安身边这么久,登堂入室指日可待,自然不必敷衍牛珏了。
偏如今也不能得罪她,牛珏只好将一口气生生吞了下去,憋得自己胸口生疼。他还是强笑道,“你也不会吃亏,清池和宛亭结盟,你的沈二少还不得给自己找棵大树么?现下又有什么人比徐国人更有钱有势?”他也算跟姚湛露做过几夜夫妻,知道她是个毫无操守的女人,什么民族气节、什么三贞九烈,对她来说,都是比虚无还要虚无的东西。
姚湛露一生,所求不过权、钱二字。果然,听他这么说,脸上不耐的神情也扫去了些许,她皱了皱眉头,“这事可是大事,我怕我说了,他可不会听。”到底沈明远还没死,沈韫安在锦平如何作威作福不要紧,这样里通外国的事情,她也怕他不敢做。
牛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会吧,你姚小姐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了?”
姚湛露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拿了自己舶来的桃红色软羊皮小手包站了起来,“既然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牛珏不知道她为何好端端就突然生了气,张口结舌了半日,眼睁睁看着她摇摇曳曳地走了,才愤愤地叫来了侍者,“结账结账,没眼色的,就会站着!”……
姚湛露气愤愤地上了车,姚方南死了,沈韫安也许是出于歉意,专门替她安排了一辆汽车接送她出门回家。他现在也没什么别的肖想了,顾泽芝恨他恨得要死,兰葳葳的死,她不会记在别人身上,难免心里又给他画了个叉,他不跟姚湛露过下去,似乎也没别人了。
“姚小姐,是回小公馆吗?”司机毕恭毕敬地问,姚湛露兴致缺缺地仰靠在后座,“回去吧。”不然,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沈家老宅她现在还进不去,至于姚公馆,姚方南死得太惨,她曾经回去过一次,迎接她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房子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滟湖几乎卷走了房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姚方南用尽心机谋夺了兰家全部家产,却没想到不过短短个把月,自己也遭受了一样人亡财空的命运,不得不说是报应不爽。
不过现在姚湛露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人死如灯灭,与其说她是为兄长的死而难过,还不如说她是为自己少了一条狗而遗憾。
没了姚方南,以后的日子,她就得靠自己了。她稍稍支起了身子,开始认真地考虑起牛珏方才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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